给我时间好好爱你(一)

当四年前我的孩子呱呱坠地,我惊喜地拥抱她,那一刻才明了母亲在三十多年前的那份心情。我一生被她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而我,在没有条件的时候没有好好照顾她,当我有了条件的时候,拼尽全力想照顾她,时间却所剩不多。

母亲从查出肺癌已经有快五年的时间,虽然经历了手术、化疗、复发、靶向再化疗的过程,可是至今我仍然在每天清晨醒来的时候祈祷一切都是个梦,我只是从噩梦中醒来,现世静好,我的母亲在厨房为我操持早餐。但现实非常残酷,频繁的检查不断提醒我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的母亲在一步步远离我。每当全家团坐一处,侃侃而谈,我便愿时空停留在这一刻,同时又无比痛彻地知道,绝无可能。虽然母亲从不描述自己的病痛,可是我知道她身体里有个倒计时的生命秒表,午夜里那滴答的声音分外可怖。

母亲是乐观强大的,我偶尔会慨叹命运对母亲的不公,她却从未有过半句愤懑,坦然接受命运赋予的一切,积极面对,安心生活。病痛是母亲此生最大的不幸,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疾病,给了她与世界一个好好道别的机会,也给了亲人与她好好道别的机会。

从上个月母亲发现骨转移开始,我就制定了旅游计划,在母亲的有生之年,我要带她走遍世界各地,看未曾看过的、吃从未吃过的、感受没有感受过的。我要让她开心满足地度过每一天,让她实现所有的愿望,让她即使有一天离开,也了无遗憾。

与我自己来说,要通过学习和思考,学会如何面对离别,如何坦然接受死亡。对于生死的意义,在世事太平时,看似无思考的必要,然而一旦面临生离死别的关口,便无力承受与释怀。我相信,一切都还来得及。请给我时间。

佛陀《四十二章经》第三十八章“生即有灭”云:

佛问沙门:人命在几间?

对曰:数日间。

佛言:子未知道。

复问一沙门:人命在几间?

对曰:饭食间。

佛言:子未知道。

复问一沙门:人命在几间?

对曰:呼吸间。

佛言:善哉!子知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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