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之我的心脏打出了摩斯密码

《我的心脏打出了摩斯密码》

李文轩(Leo)的人生,是一张巨大的 Excel 试算表。他用数据、逻辑与绝对的秩序,为自己筑起一座抵御混沌的堡垒。风险数据分析师,这既是他的职业,也是他的信仰。他能在上亿笔交易中嗅出万分之一的异常波动,如同神祇俯瞰凡间脉络。这份掌控感,是他赖以生存的麻醉剂,用以镇压脑海深处那个永远在失控尖叫的游乐场。

二十二年前,“疯狂时钟”的巨大摆臂在高空划出完美而致命的弧线。金属疲劳的刺耳悲鸣、妹妹被甩出座位时那件红色连衣裙,以及自己被钉在座位上连一声呼喊都发不出的绝对无能为力——那一天,李文轩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从此,他病态地迷恋一切可预测、可控的事物。

直到他的心脏,选择了背叛。

“轻微心律不齐。”心脏科权威赵嘉彦医生(Dr. Chiu)用安抚人心的语气说道,指尖轻点那张心电图,“但波形……极其罕见,像某种规律的噪声。”

回到家,李文轩把一台医疗级随身心电图仪贴在胸口,数据实时同步到手机 App。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的曲线不再是稳定重复的“砰—砰”,而是长短不一的组合。身为数据分析师的本能让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噪声,这是模式,这是……编码。

他打开摩斯密码对照表,一种冰冷而荒谬的预感攫住了他。

“·— ··”是 L 

“·—”  是 A 

“—· ··”是 T

一个小时后,他翻译出一串坐标——香港仔避风塘的一座废弃码头。理性告诉他这荒腔走板,但那源自体内最深处的节拍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走出家门。

码头空气里混杂着海水的咸腥与腐烂气味。在一座倾颓的栈桥下,他发现了一具被海草半掩的尸体。正当他胃部翻江倒海、颤抖着掏出手机准备报警时,胸口仪器猛地一震。App 上的心跳节律实时变化,打出一段更加急迫的新密码。

他的身体,在意志之外,给出了下一个指令。

从那一刻起,李文轩成了自己心脏的奴隶——一位非自愿的“寻尸人”。第二具尸体在旺角一栋劏房的天台水箱里;第三具在西贡郊野公园一处废弃石屋中。每一次,他都像被诅咒的信使,被迫接收来自地狱的坐标,然后去见证死亡的现场。

重案组侦缉督察周敏仪(Mandy)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新闻。她负责调查被媒体称为“坐标杀手”的连环命案。报告里总提到一名神秘的“第一报案人”,总在警方抵达前消失。李文轩明白,自己已从旁观者变成棋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他唯一的盟友是赵医生。他把自己的发现和盘托出,赵医生非但没把他当疯子,反而露出浓厚学术兴趣。“极端的心脏记忆效应案例,”赵医生推了推眼镜,用令人信服的科学口吻解释,“也许死者的强烈怨念通过某种未知的量子纠缠,印刻在你的心肌细胞上。你不是在接收指令,你是在……共鸣。”

在赵医生的“帮助”下,李文轩开始反击。他利用数据专长整合三名受害者资料,试图在混乱中寻找秩序——他成功了。三名死者十年前都曾在同一家名为“永恒乐园”的游乐设施工程公司任职。

久违的掌控感像电流般窜过全身。他找到了凶手的逻辑,可以预测下一个目标:根据离职名单,最可能的受害者是一个叫王伟的工程师。

当晚,他没有等待心跳指引,径直驱车前往王伟住处,想抢在凶手前打破循环。

可那里只剩一间空屋——王伟早已搬走。巨大的失败感将他淹没。他无力地靠在车上,绝望地看向手机 App。心跳节拍平稳而冷酷,正打出一段新的密码。

他颤抖着翻译。当坐标显现的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那指向的是他自己的家。

他飞车赶回半山公寓,门竟虚掩着。一股浓重、他已无比熟悉的铁锈味扑面而来。冲进浴室,浴缸里躺着第四具尸体——王伟。尸体旁,放着一把他厨房的尖刀。

警笛由远及近,撕裂夜空。公寓门被撞开,周敏仪冷峻的脸出现在面前,身后是闪烁的红蓝警灯与黑洞洞的枪口。

所有证据都完美指向他。他被自己的心脏引入无法逃脱的绝境。

押送途中,一辆失控货车撞上警车尾部。剧烈冲击与混乱间,李文轩凭求生本能逃了出来。他像过街老鼠般在城市的阴影里穿行,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这是一个局。而能布下此局的人,只有那个知晓他全部秘密的人——

赵医生的诊所灯火通明。

李文轩幽灵般潜入,用手术刀抵住赵医生的喉咙:“为什么?”他嘶哑地问。

赵医生毫无惊慌,反而露出实验品成功反应的欣赏微笑。“我说过,李先生,你是在共鸣。只是你搞错了共鸣的对象。”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得令人发指,“从来就没有什么死者怨念。你的心脏,共鸣的对象……是你自己。”

李文轩的大脑一片空白。

“二十二年前,在‘疯狂时钟’上,巨大创伤撕裂了你的精神。为了保护那个脆弱、吓得动弹不得的‘你’,一个全新的你诞生了——强大、冷酷、信奉以绝对混乱惩罚世间一切‘失序’。”

赵医生像欣赏艺术品般看着他。“你的另一面会去猎杀那些他认为有罪的人——比如建造劣质游乐设施的工程师。然后,他通过最不受意志控制的心跳,向主人格的你发出一封封邀请函,引导你去‘发现’他的杰作。这是一种炫耀、一种嘲讽,一种对你当年‘不作为’的永恒惩罚。”

“我……”李文轩的刀在颤抖。

“而我,”赵医生脸上浮现狂热光芒,“只是个幸运的观察者。我从你的心电图里读懂了一切。报警?太无趣。我选择……欣赏。欣赏这场由你主演、由你导演、由你追捕自己的史上最完美独角戏。”

在李文轩彻底崩溃的眼神里,赵医生按下桌下的无声警报。

尾声。

香港赤柱精神病院,一间纯白的病房。李文轩平静地坐在床边,望着窗外。他被诊断为解离性身份障碍;体内的“恶魔”在真相揭露后陷入沉睡。他的世界,终于回到梦寐以求的绝对秩序与安宁。

背景音里,床头监护仪发出平稳规律的心跳声—— 

砰—砰。 

砰—砰。 

日复一日。

直到某个下午,那声音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砰・砰— 

砰・砰— 

砰—・ 

一个全新的密码。

李文轩的嘴角,缓缓勾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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