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福州的炙热夏天，如今突然的降冷，让人触不及防，衣柜里的夏装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就要穿棉衣了。最近几天，总是实训的晚归，每天都只有冬季的凛冽寒风和路边的黄昏孤灯陪伴着我们这些心里装着无限浪漫和柔情却选择工程的女孩。面对的总是只有公式和理性的清单定额。
路灯下，我们五个女生提着沉甸甸的电脑和书包，好不容易的回到宿舍，点的外卖还没有到，突然的感觉自己很空，很疲乏，只想坐在书桌前发呆。可能是枯坐而觉得无聊，想找点吃的往嘴巴里塞来表明自己有那么点事做。
双眼无力的盯着前方，任凭手随意的剥着校外买的芦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巴里扔，突然感觉今天的橘子为何如此的味道不同以往，没有嚼劲，软软的，感觉味道不好，或许是累坏了的缘故，这样想着，也就没有在意的吞进肚子里。当吞到哪里就冰凉到哪里的橘子使自己全身发抖时，才清醒，才低头看看手里。原来是坏了的。
看着手里的橘瓣， 没有立刻的将其扔掉，也没有带着怒气的埋怨自己运气糟糕。而是回到过去，回到那年冬天。
那是很冷的一段冬日，村里的路都是透明冰雪。坚硬如铁，寒冷异常，走在路上常常失去重心而摔倒，每次都是屁股撞在冰面上，头和脚抬的老高，怎么拼命的想爬起来都是徒劳。
家里没有钱买煤取暖，二叔和奶奶都不管我们，时刻将我们拒之千里之外。妈妈常说我们家在哪里都是“上不挨天，下不挨地”，言外之意是不管外婆家那边的亲戚还是奶奶家这边的亲戚都不会管我们。
天很冷，妈妈想凭借自己的努力赚点钱过冬，而不必去向谁求助。于是就用自己仅有的一点点钱做起了小本生意。到镇上接零食或是水果到乡下挨家挨户的卖，每天背着沉甸甸的背篓一家一家的问。但是会买的人家很少，那时候的人们很贫穷，每次都是母亲东西卖出去了，却没有收到钱，别人都要求拖欠。
天越来越冷，母亲天天都出门，我们四姐妹在家没有吃的，没有取暖的。也没有任何人来照顾我们，每天母亲很晚回家，看见的都是我们四姐妹蜷缩在黑暗里一起取暖并等着母亲归来。 最后母亲还是去外婆家请求帮助，由于外婆外公还要照顾生病的小舅，没有心思照管我们，外婆一再推辞和拒绝之后答应白天让我们去她家里玩，但是晚上母亲要来接我们回家去。
渐渐的，母亲每次拿的货都放在外婆家，一是早上很早起来，将我们送到外婆家后，顺便从那里背上东西出门。当母亲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外婆满脸堆满微笑的承诺，让母亲放心的出门，不会让我们饿着，冷着。可是母亲离开之后，外婆就立刻变了脸色，叫我们到一边去玩。
那时，我们一直都不喜欢去外婆家，外公骂人很大声，整个寨上都能听见他说的每句话，而且常常是触不及防的来那么一长串的责怪，总是让我们在玩的尽兴的时候突然的被他吓一跳。所以在外婆家没有任何的乐趣，我们姐妹宁愿自己在家冻僵都不愿意去外婆家。但是为了让母亲放心外出，我们总是会去的。
外婆她们很偏心，常常叫我们出去玩，然后拿母亲留下的糯米糍粑，用刀切小片小片的，放在火炉的铁架上烘烤。烤的金黄，加上糯米糍粑加热就会膨胀的像个填满软软棉花的温馨小枕头，让人总是流口水。烤好之后，再蘸上小瓷碗里的白砂糖，特别的可口。
当我们在外面玩累了，笑着，你追我赶的冲进外婆家的门，外婆没有来得及从里用插销插上门，我们已经进去了。接下来的是四个孩子排着队目瞪口呆的站着。看着小舅安然的坐在木凳上一只手翻烤着，一只手里拿着蘸糖咬了一半的糍粑，小舅并没有觉得过意不去，而是假装没有看见我们，外婆看见我们，赶忙的把我们推出来，顺手的将门关上。然后给我们解释说小舅吃的并不是母亲的东西，而是她去卖的，但我们看见货架上的东西不见了，不过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外婆可能是感觉我们会告诉母亲，她害怕母亲不相信她，以后找母亲去办理一些棘手的事时，请不动母亲。她就走到堂屋，在母亲放水果的竹盆里拿几个坏的橘子扔到我们口袋里，又叫我们出去玩。
冬天，橘子卖不出去，放一段时间也就坏了，不过外婆给我们坏橘子，虽然不能和糍粑相比。橘子还是被我们当成了不可多得的赏赐而全部吃进肚里。也将外婆的额外待遇抛之脑后，继续我们的捉迷藏。
由于后来吃饭都是问题，那次橘子之后，母亲就从来没有给我们买过水果。我们四姐妹记住的就是那次橘子的味道，每次提起橘子，当初的坏橘子软软的，毫无甜味，还夹带一点铁芯味的感觉还在脑海里存在依旧。当长大后，才知道原来橘子可以那么甜，那么可口而没有苦涩的味道。突然的感觉很委屈。
时过境迁之后，现在除了深刻的记忆，也没有什么好责怪外婆她们的了，完全没有恨意，有的是理解和同情。
后来的，外婆外公变的很疼我们，每年的核桃都要留给我们这些外孙，而不是留给自己的儿子。
后来的，外婆外公全白了头发，佝偻着腰，每年过年都会邀请我们去吃年饭。
后来的，小舅的癫痫到了晚期，被送去精神病院，永远的不能回家。
后来的，我们都长大了，每次在树林里吃橘子，都会记起当初。
当毫无防备的，舍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提醒着我外卖放桌上很久了。怎么凉了我都没有反应，
原来才知道，我拿着手中的坏橘子发呆了好久好久。在吃饭时已经没有饥饿的感觉，有的是橘子的味道和尘封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