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纷飞。极远处,亮着霓虹灯。这三个字我一向读不准。我不太确定,远处的霓虹灯下,有谁?有谁在歌唱。谁在落寞。我要去看看。
病殃殃换拖鞋。到了楼下我就后悔。雨下得猛。冷风嗖嗖。还是去吧。我不要一直这样看着,这样疑问着。不要。抬起头继续走。风还那样刮着。雨伞挡着脸。半截湿路,延伸。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每一次。没有例外的每一次。从窗口望过去的每一次。潜意识都告诉我,不远,几步而已。那忽闪忽闪的红光,多么清晰。我能看清它每一根汗毛。我一出小区,却找不到。我从没见过它?
往东,往西。左左右右。一圈又一圈。一次又一次抬头。失望。抬头。红光终于出现。血液上涌,胸腔火山。奔跑吧。淌过一千三百个水洼。霓虹灯,和它寄生的怪兽,漏出真容。大酒店。
停下,调整呼吸吧。路灯。飞蛾。抬起伞。隔着密密雨幕。霓虹灯下,酒店廊下,牛仔裤,白短袖。没有伞。长发披肩。
我找她的眼睛。目光交汇。她正在看我。还在看。我害怕,却莫名快乐。我冷,雨毛把我锁住。没有由来。我走过去。每一步,都会令我灭亡。每少走一步,也会令我灭亡。她没有诧异,一点没有。红光自上而下,补足一切黑夜缺失的光源。这是黑夜最温美的光,除了她渐近的眼神。她左顾右盼的,不是她的身旁。而是我左右的路,她在看,我横穿的路上,有没有车。也许。
“ ”
雨滴敲着伞。一秒,两秒。我越过台阶,并排站到廊下。收起伞。
“大晚上的......”我说。"你怎么......"她说。
一起开口,一起沉默。一秒,两秒。她哈哈笑起来。
真好,她说。
“你今天住酒店?”我问。
“啊?不!”她回答。含颌,扭了扭身体。
“你一直站在这里?多长时间啦?”没带伞,身上却不湿。特别是头发。
“我一直在等你给我送伞呀!”
哎呀,我去。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我开始躁动。宇宙之外,另一个宇宙,正在疯狂爆炸,却没有任何声音。直到此时,我才壮胆打量。做事,要讲究名正言顺嘛。白色短袖外,露出白皙手臂。头发齐肩,略比马路对面看时短。侧脸看去,棱角分明。红光扑在周身,如梦如幻。
她转过脸,说,有烟吗?
烟盒中抽出一根给她,啼嗒点火。我很害怕烧着头发。她夹着烟叼在嘴上,义无反顾往火上凑。一阵焦味。她嗓子眼嗯了一下。却没停。对着火机猛嘬一口。一阵咳嗽。我拍拍她背,笑着。我离她更近了。很软。雨无声抖落在路灯下的泥潭,头发燃烧时滋的一声,她象征性的嗯,以及烟雾穿过她身体后的虚脱。一切,都让我爱上这夜,忘记自己。
“你不会抽烟的啊?”
“第一次。是不是这样不太好?”
几个来回后,有模有样。雪白,抖着烟灰。这一刹那,我发现了距离。一切变得生硬起来,莫名其妙。但只转脸望了我一眼,所有疑惑烟消云散。眼神。
“你叫什么?”
“金琳娜呀。”
“嗯,嗯,娜娜?”
“金琳娜。”
“那我叫你娜娜?”
她又猛嘬一口,“好!”一口烟喷来。
“娜娜。”
“嗯?”
她踩了烟。牵我手。走吧,她说。娜娜手臂很凉。水滴做成。酒店房间,很多灯。没来得及都试一遍。她从后面抱住我。环抱。我一动不动。她脸蹭我背。很痒。温暖。像羊的子宫。一下猴到我背上。快快,背我到床上,驾!她说。
娜娜很轻。她不轻不重。三分力。不,六分。我扔她到床上。弹起。顺势垫着枕头。我坐到对面。她饿了。聊附近烧烤、雨、天黑、日晷、钻石、定投。已经太晚。去洗澡吧,我说。一起吧。她说着,扑倒我。浴室很滑。她的牛仔裤很紧。洗澡水很温暖,像羊的子宫,包裹我和娜娜。很白。热水让她睁不开眼睛。
给她吹头发。声音很大。她问我什么。我听不见。关了吹风机。她说,性是什么,是最直接的暴力。是最终极的答案。是深渊,是天堂。她这样说着。脸颊是这样温红,那是雨水泡过热水发酵过。嗓音,长发上,水滴样轻盈。
当我再次关掉吹风机的时候,心照不宣。她取笑我是处男。我放狠话。行动。一切开始得很快,结束得也很快。
她说,再来一次吧。我惶恐。无助摇摇头。她笑,神秘。我恐惧。娜娜坐起,我轻抚她凹陷的龙骨。她从床那头拿来一双丝袜。我觉得你可以,她笑着,扭着身子,撒娇。
只得照办。坐起来,把娜娜的手背过去。我不晓得丝袜原来这么有弹性。这么滑。第一次失败了。就像绑了空气。娜娜笑倒在床上。脸埋到枕头里。整个人都在颤抖。某种东西又充满我全身。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不同的游戏。她甚至要去走廊里。我告诉她,那里有摄像头。只能换在窗户边。不同的游戏,同一个结局。
早上醒来。空无一人。我们加了微信。下楼退房吃了早饭,脑海里全是她闭眼的脸。白皙的后背和雨夜。疼。酸。拖着自己。回到家中。窗户边望去,霓虹灯熄灭。红色大字,模模糊糊。昨夜,我在灯下,看到了我自己。
补觉。一点半。收到娜娜的语音。
“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让我做个正常人。”“他,我不知道。其实我可以的,为什么呢?”“我一直觉得,这种事情很恶心,每次做这个我都很受罪。他也看出来了。每次都说去加班,哪有产品经理天天加班。他怎么就突然走了呢。可是我什么都没给过他。”“谢谢你,让我有勇气再去见他。”语音里传出呼呼风声。“谢谢你,再见了。”
“你在哪里娜娜?”我发过去。
撤回消息。“再见。”我说。
是深渊,是天堂。这声音,充满我的海马体。我不再看那盏霓虹灯。除了地狱,还有哪里能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