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在《南方》里写道：命运对于过错总是盲目的，但只要有一点点的放纵，它就会变得冷酷无情。我发现这本小说集的时候，它正静静躺在监狱操场的角落。午后热辣的阳光照在蓝白封面上。监狱里关着很多犯人，我不知道它属于其中的某一个人。今天是我出狱的日子，我捡起书，揣进了怀里。
家里还是冷清，和三年前我离开时一样。妈崩着脸，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说：给你爸磕几个头，说你回家来了。我朝照片里严厉的男人跪了下去。“你爸要是知道你干了那档子事儿，他非得儿再气死一回不可，”妈说着转成了哭腔。
监狱拥挤，闭塞，每天充斥着鼾声，谩骂声，夹杂着汗臭味，总之那是个很糟糕的地方。我仿佛记得我经常和王武缩在角落，目光呆滞，看着一帮狱友打篮球。王武是无期徒刑，我判了三年。他是我发小，比我大两岁。我和王武能成为朋友，一是他讲义气，替我挨过不少拳头，二是他有个漂亮的姐姐叫王姝，比我大四岁。记忆中有一次，我去王武家找他，他不在。王姝在客厅假寐。那天风很燥，她斜靠在沙发上，阳光透过她那身朦胧的纱裙，照亮了她的身体。我察觉她竟没有穿内衣，一时杵在原地。她很快发现我在偷窥，跳起来就刮了我一巴掌。我摸着火辣辣的脸，心里没一点不高兴。
2.
妈托人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给李晓庆当保镖兼私人助理。李晓庆是我初中同学李云飞的爸爸。他爸爸在我们小的时候开歌厅，开舞厅。等我们都到了十几郎当岁的时候又开了洗浴中心。听我妈说，李晓庆很有钱，也得罪了不少人。我能当他保镖，是因为我蹲过监狱，吃过牢饭。李晓庆之所以要了我，他和我妈说我身上有股子煞气，能替他挡灾避祸。我虽然身高超过了一米八，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臭脸，可我根本不会打架，更不会使棍棒刀子。自从我上班后，李晓庆说他腰杆硬了不少，生意也比以往好了。我成了他的吉祥物。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朝我耳边吹气。这搔痒越来越真实，弄得我头皮酥麻。我睁开眼，一个长得像王姝的女人裹着浴巾正看着我。我坐起身，用手势和她比划起来。我想起来了，她是我的老婆林蓓，是个哑巴。她解开身上的浴巾，露出起伏的身材，嘴里咿呀着，那意思是：亲爱的，每周交公粮的时间到了。我捧起她的脸，一口亲了上去。我很庆幸她是个哑巴，那让我们之间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纷争。我只要摊开手，表示这个吵架的手语我不会，麻烦就戛然而止。她的唇很软，让我想起儿时吃的，裹着糖粉的糯米团子。
我妈用扫帚狠狠地敲了我的脑袋，这让我一下子从春梦中跳脱出来。我舔了舔嘴唇，发现手里还有半个吃剩的糯米团子，已经被我捏的不成样子。我擦了擦口水，对我妈的举动颇为恼怒。妈说：你二姨要给你介绍个女人。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妈继续说：她在手机营业厅工作，其他都好，唯一的不足就是她的右脚有点瘸。我不置可否。妈最后说：后天你去见一面。看不上也没关系，至少我对你二姨有个交代。还有，别挑三拣四的，先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3.
高丽娜坐在我对面，手里捧着一杯鸳鸯冻奶。她眼角和嘴角都微微上扬，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给我一杯奶茶，去冰，全糖，我朝服务员说道。高丽娜说：你也不怕得糖尿病啊，齁死你。我没搭她话，直接问她：哎，我们也见过几次了，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哈哈，怎么样？我如果不是个瘸子，我能看上你？一个罪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惜我这只瘸天鹅落入了你这个狗嘴里。我听了心里别扭了一下，但嘴上仍旧不依不饶：那我到底是癞蛤蟆还是只狗？高丽娜推了我一把：滚一边儿去。
我捂着半边脸，死死盯着王姝，仿佛她在我面前一丝不挂。王姝说：你再看！等王武回来非扒了你的皮。她身材挺拔，也有1米7左右。阳台的窗开着，午后的风把她的纱裙吹起了涟漪。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王姝见我还是傻站在那儿，一怒之下朝我走了过来。她离我越近，身体的线条就越发清晰。我开始有些手足无措。她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轻蔑地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高丽娜喝醉了。她是故意买醉。她说她为自己的身体残疾而感到悲伤。其实她右腿的残疾不是那么的明显。她总骂我：你懂个毛线。天鹅身上哪怕是一点伤痕就失去了完美，更何况是她这样的。一个小时后，我把她扶进了酒店的房间。我把她放在床上，正想给她倒杯水，高丽娜顺势把我扑倒。又过了一个小时，她靠在床头，点燃了一根烟。她有些恼怒：你果然是个变态，怎么喜欢咬人。过了一会儿，她又柔声说：看你一脸坏样，原来这么纯情，我看走眼了。我看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你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高丽娜来劲了：原来我就是你心上人的影子啊。我呸！
4.
现实总喜欢反复，只是稍微有一点时间的差别。我睡到半夜，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我面前。我哇得一声大叫，旋即灯亮了。王武出现在我面前。我吃惊道：你怎么出来了？你这是要立多大功才能提前释放啊？！王武黑着脸：我是越狱出来的。我听他这么说，反倒也冷静下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王武沉吟了半天：兄弟，借我点钱。我要远走高飞。我两手一摊：我也刚出狱，哪儿来的钱。王武猛拍了我一下后背：你给李晓庆做保镖会没钱？你这人没义气！我一听也急了：我就这么三千块，你要全拿走。王武收好了钱，朝我一摆手：谢谢你兄弟。我还有一件事儿要办，办好了我就走。我好奇问：什么事情这么重要。王武又拍了我一下后背：你这孙子什么事儿都蒙在鼓里！李晓庆这混蛋缠着我姐你不知道么？王姝说李晓庆有一天差点玷污了她。我要给我姐出口恶气再走。还有啊，听王姝说你新交了一个女朋友，还是个瘸子，嘿，你小子现在口越来越重了啊。不过别说兄弟没义气，你那女朋友是李晓庆的小三你不知道么？你个傻小子是不是动真情了？得了，兄弟二一添作五，这仇一起帮你报了。
王武真是个混蛋。他让我去体育商店替他去买根棒球棍，好替我和她姐报仇。等我回来的时候，王武早没影了。我的房间被他翻得底朝天，柜里里藏得钱都给他拿走了。我架着棍子，坐在床上直发楞。好吧，既然他不敢去找李晓庆，那新仇旧恨就由我来报了。
我把李晓庆和自己反锁在总经理室。我当着他的面把他的陈列柜，博古架，工艺廊砸得稀巴烂。李晓庆吓得跪在地上，泪如雨下。他一个劲的道歉，发毒誓。我朝他啐了一口，转身正要离开。砰得一声巨响，我左胸中弹了。淡蓝色的烟雾中，李晓庆拿着手枪，一脸狞笑：孙子欸，你还是太嫩。我眼前发黑，跪了下来。他一脚把我踹倒，顺势把手枪塞在了我的手里。
等会儿警察来了，我就说你持枪伤人，我和你在搏斗中，你擦枪走火，误杀了自己，李晓庆站在我的尸体旁，絮絮叨叨地说着。
5.
我被人一巴掌拍醒了。李晓庆右手搂着王姝，一脸愠怒地看着我：我请你做保镖司机，你倒睡得香啊。我揉揉眼，从驾驶座上坐直了。老板，去哪里啊？我轻问道。回家！这两天母夜叉不在！李晓庆说着转脸看了一眼王姝。王姝露出千娇百媚的神态，披肩长发如瀑布般洒在他的肩上，一语不发。
6.
我转过街角，听见死胡同深处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我战战兢兢往里走，朝最后一个拐角慢慢探出脑袋。昏暗的路灯下，王武光着下身，正趴在一个女孩的身上，他像个野兽一样在女孩身体里进出。我有些作呕，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王武哆嗦着转过头，看见是我，突然露出凶相：你要是敢说出去，我TM宰了你！滚！
我落荒而逃。我满脑子都是女孩无助又对我充满怨恨的眼神。她的眼神如利剑，穿透了我的灵魂。如果说，人没有了希望，那也就没有了恐惧。那天，我满怀恐惧，连滚带爬，还不小心把自己的钱包遗落在了胡同拐角的地上。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