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女钢铁侠
联生被找到的消息,白兰一直瞒着家里,她没敢告诉姐姐白玉,也没忍心告诉自己的父母。
在没找到联生之前,白兰是恨姐姐白玉的,但是自从知道是强子拐了自己的儿子后,她觉得不是白玉的错,是自己错了,是自己错看了一个人。强子才是罪魁祸首,他不配做孩子的父亲。她永远也不能原谅他,即使他已经接受了法律的制裁,终将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但这些都无法化解白兰心中对他的恨。
可是,她没有时间恨下去,当下最重要的是让联生重新站起来,虽然希望渺茫,但是她必须试一试。
她和明磊跑遍了省城的各大医院,但都和之前的医生说法一致,成功率太低,几乎为零,除非出现奇迹。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赚不了名声,还容易惹来医患纠纷,所以好多医院都不同意为联生做手术。
就在白兰有些想放弃的时候,明磊想起了自己的高中同学,在省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工作,在这位同学的介绍下,他们认识了一位骨科专家王主任,刚从国外考察回来,在这类手术方面很有造诣。
王主任在为联生做了详细的检查之后,决定试一试,虽然像联生这样的病人,他也接触过不少,但都是受伤后第一时间进行了手术治疗,而联生的伤情已经变成了旧疾,手术难上加难。虽然说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王主任的决定还是给了白兰很大的希望,拨开阴云,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盼了好多天,终于可以手术了,以往白兰都是害怕去医院,对于医院有天生的恐惧症,但是这次,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急切地盼望一场手术的到来。
白兰在手术门外不停地徘徊,一刻也静不下来,她在心里不断地祈祷,她是多么希望这次手术能够成功啊,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用自己的腿去换孩子的健康。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手术室门上“正在手术”的灯还在亮着,明磊劝她坐下来,休息一会,可是她坐下又起来,起来又坐下,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主刀的王主任从里面走了出来,白兰忙快步迎了上去。
“手术很成功!”还没等白兰问,王主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太好了!我儿子的腿有救了!”白兰开心得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一直握着王主任的手不放,激动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不过,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接下来的康复训练会很漫长,孩子和家长都要有耐心才行。”
“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再苦再难,我们都会坚持下去。”
白兰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年间,白兰每天都带孩子到康复中心去做训练,风雨无阻。这些年,孩子吃了太多苦,她也跟着受了不少罪。有一次艳子来家里找她,但是家门紧闭,问她在哪里,白兰开玩笑说,以后找她就到康复中心,如果她没在,那么她就在去往康复中心的路上。
就这样坚持了三年,也许是白兰的祈祷感动了上苍,终于有一天,联生可以扔掉拐杖,自己走路了。
那是白兰和明磊结婚后的第二年,一个周六的上午,三口人吃完早餐,白兰提议到附近的公园走一走。
北方的四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每当这个时候,白兰总会想起联生走失后,她在大街上寻找联生的情景。触景生情,白兰不禁感慨万千。
自从联生走失后,这五年间,她还是第一次到公园里来,公园里有好多桃花树,一簇簇粉白色的桃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偶尔有几片花瓣飘下来,落在白兰的脚旁。空气里弥漫着桃花久违的香气,忽浓忽淡,是啊,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感受春天了。
明磊走过来,从白兰的头发上拿下一片花瓣,说:“春天多好,你竟然不喜欢春天。”
白兰回头一笑,继续欣赏桃花。这时,她发现有更多的花瓣从树上飘落下来,如雪花飞舞,她和明磊的头上、肩头落满了粉白色的花瓣。她回过头去,原来是联生用一只拐杖轻轻地敲打头上的桃枝,正调皮地看着他俩笑。
桃树下有一条长椅,明磊把上面的花瓣用手掸落,三口人并肩坐了下来。前面的空地上有一对母子在追逐嬉闹,孩子刚刚学会走路,还不是很稳,摇摇晃晃,时而摔倒,时而爬起,两人的笑声此起彼伏。
此情此景,白兰很受感染,多么幸福的一对母子啊!孩子健康,母亲无忧无虑,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不禁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联生,联生似乎也被这笑声吸引了,他坐在那,双腿一前一后地荡来荡去。
那对母子走远了,到别处玩去了。这时,联生从椅子旁站了起来,把拐杖扔到了一旁。看到联生的举动,白兰和明磊忙跟着站了起来。
“联生,你要干什么?”白兰问道。
联生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说:“我想走路。”
知道联生的想法后,白兰有些惊讶,在这之前,联生的康复指导刘教练说联生的腿恢复得不错,可以尝试着自己走一走,但是联生却不敢,说什么也不肯扔掉拐杖。因为这件事,母子俩还闹起了别扭。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好,让爸爸在后面保护你,我在你的对面。”
联生就像刚学走路的婴儿一样,两只手臂张开,紧张得汗都流了下来。明磊在他的身后保护,两只手放在联生腰部的两侧。迈开第一步竟然是那么难,联生足足用了五分钟,左脚终于向前移动了半只脚的距离,就是这半只脚的距离,却给联生增加了几百倍的信心,第二步,第三步,在他与白兰之间,正常人两步就可以到达,但是联生却走了二十多步。
短短不到两米的距离,却像是行走一条漫漫长路。当联生终于走到白兰的面前,白兰伸手接住了联生,母子俩激动得抱头痛哭。
“我的联生会走路了,我的联生会走路了!”白兰大声地呼喊着,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这样畅快地哭出来、喊出来,那颗压在心底的巨石终于在此刻被推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生活可以自理后,白兰把联生送到了特殊教育学校,在那里,联生学会了用手语交流,还学会了写字。白兰和明磊也自学了手语,这样三口人之间的交流就没有障碍了。
上帝为一个人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他打开一扇窗。虽然联生不会说话,但是耳朵可以听得见,平时很喜欢音乐,而且尤其喜欢钢琴。白兰为他请了一个专业的钢琴老师,老师非常喜欢联生,夸这个孩子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联生平日练习既刻苦又专心,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别人家的孩子一说练琴不是喝水就是要上厕所,可是联生却完全是另一种表现,练起琴来很投入,有时白兰怕他太累,让他起来休息一会,他竟然像没听见一样,完全沉浸在音乐之中。
上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成立了一个残疾人艺术团,联生也是其中的一员,经常随团到各地去演出,还得了好多个金灿灿的奖杯回来。看到联生有了这么多的进步,白兰欣慰不已,这在之前,她是从未想到的,她的联生长大了,不再是个废人了。
高三那年的元旦,校残疾人艺术团到南城监狱慰问演出,三年来,艺术团为各大监狱演出了五十多场,都很成功,服刑人员都很受感动,有些人看了演出之后,被孩子们身残志坚的精神所鼓舞,决心痛改前非,好好表现,最后提前出狱了。
监狱里的舞台很简陋,音响也不是很好,但是孩子们的演出都很投入,下面的犯人都看得聚精会神,掌声一阵接着一阵。
到联生出场了,联生穿着笔挺的演出服,脖子上打着漂亮的领结,信步走到台前,主持人为他做了介绍:“大家好,接下来为我们演出的这个孩子,他叫陈联生,他在三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卖,身体被迫害致残,虽然他不能开口讲话,但是他能弹得一手好钢琴,下面就请联生为我们演奏一首《命运交响曲》。”
联生在钢琴前坐下,开始了他的演奏,这个曲子他不知道已经弹过多少遍,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所有的旋律都已熟记于心,他早已和这首曲子融为一体,此时他是用生命在演奏,他曾经遭受的痛苦与折磨,恐惧与悲哀,都在那一刻,随着音符的跳动烟消云散。
他在演奏的过程中,台下有一个人一直站立着听完全场,他泪流满面,身体不住地颤抖,继而大声地哭泣,嘴里一直自言自语:“联生,联生,是联生……”
演出结束,联生在台上鞠躬谢幕,那人慌忙离开座位,像疯了一样迅速跑到台前,两个狱警见状忙上前阻止,他拼命地挣扎着,最后被拖了出去,他不停地哭喊着:“联生,对不起,联生,对不起……”
悔恨与悲伤的哭声,在礼堂外不断地回荡,并且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监狱冰冷的走廊里……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