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2章上

何故借月光，仔细打量着宋居寒的侧脸，内心感受难以言表。他越看越觉得，宋居寒的面容仿佛在一点点回溯年龄，逐渐化作少年模样，而他的思绪也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学生时代。

那时，他不过是个书呆子，宋居寒却个子高挑，擅长打篮球，精通数种乐器，身为市值几百亿的娱乐传媒公司的太子，尚未学会说话时，便常像大明星一般在各类媒体中露面，半只脚已踏入娱乐圈，尤为关键的是，容貌极为出众。

原本他们二人毫无交集，却因老师的安排，一同参与了一个校园环保公益宣传活动。宣传形式简单直接——将国外的一系列视频在学校播放，宋居寒负责现场演唱其中的主题曲，中英文皆有，而他则承担翻译那首歌歌词的任务。

于是，在一个下午的时光里，他和宋居寒坐在老师办公室，对着笔记本翻译歌词。他毫无音乐天赋，宋居寒却已创作诸多曲子，并发行过个人专辑。宋居寒对歌词的要求颇高，不能仅是简单翻译，还需传递意境且押韵。忙活了一下午，他察觉宋居寒的英文水平远胜于他，一经询问，才知人家自幼便有外籍家教，连续几个暑假都会前往国外顶尖学校参加 summer school。他自觉羞愧，认为老师让他前来纯属多余。

他仍记得翻译结束后，宋居寒朝他微笑道：“好了，我走了啊。”

那一抹笑容，若说有着繁花绽放般的魅力也毫不夸张，当时他便感觉心头似被猛击一拳，不疼，却酸麻，似乎被注入了某种非同寻常的东西。他记得自己紧张地回应：“不好意思，没帮上什么忙……”

“嗯，你还是帮了忙的。”宋居寒拔下 U 盘，拎起书包，少年的肌肤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泛出柔和且迷人的光泽，那明亮的眼神犹如揉碎的星河，点点滴滴地融入人心：“难得碰到一个跟我在一起话不多的，清静。”

他无法分辨宋居寒是真心称赞还是在讥讽他，只记得自己始终注视着宋居寒的背影，直至其消失不见。

后来那次公益活动相当成功，学生们或许并不怎么关注内容本身，而是沉醉于宋居寒的表演。表演结束后，宋居寒颇为得体地将策划活动的老师、宣传人员和工作人员都请上了台，自然，也包括他。宋居寒搂着站在身旁的他的肩膀，说了些应酬的话。

那时他心中仅有三个想法，其一，宋居寒太过早熟，太会讲话；其二，宋居寒叫了他的名字；其三，宋居寒的手很热，将他整个人都焐热了。

他的脸当时定然红透了。 那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再无任何往来，他却依旧在广阔的校园中寻觅宋居寒的身影，一旦发现便悄悄观望。

直至最后返校那日，两人竟在空寂无人的男厕所不期而遇。

他鼓足勇气向宋居寒打了声招呼，宋居寒凝视他片刻，似乎才忆起他是谁，“哦”了一声。

他满心失望。

宋居寒随口问道：“你考得如何？”

“还不错。”

宋居寒吹了声口哨，拉好拉链，一抬眸，却撞上了他偷瞄的目光。

他至今仍能忆起彼时的尴尬与困窘，仿若做贼被当场擒获。

宋居寒面色微变，扫了一眼他尚未拉上的拉链以及那不经意间暴露的反应，说了句他至今仍清晰记得语调的话：“你是 GAY？”尾音上扬，满是惊讶与轻佻。

他顿时懵了，深藏心底的秘密被人轻而易举地揭开，那种羞耻之感难以言表。那时的同性恋不像如今这般被广泛接受，多数人都遮遮掩掩仿若行窃，可宋居寒自幼接触娱乐圈，在这方面远比同龄人成熟许多。

宋居寒轻声嗤笑，笑声饱含嘲讽，随后便离开了。

何故还记得那个下午，他在厕所里躲藏许久不敢出去，那个本应轻松的下午，他却心如猫抓般难受。

一觉醒来，日头已高悬。

何故睁开双眼，阳光晒得他脸颊发烫，感觉腰上搭着一只沉重的胳膊。他握住那只胳膊，悄然放在自己心口处，接着转头看向枕边人。

宋居寒睡得正香，凌乱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扇形阴影，鼻翼轻轻翕动。四分之一的雅利安人血统，令宋居寒的五官兼具白种人的深邃与黄种人的神秘，这是一张极易令人痴狂的面容。

何故曾耗费大量时间，思索自己喜欢宋居寒是否只因这副容貌。他身为工程师，善于思考、乐于思考，还会用各类例举和假设来巩固自己的思考。最终得出结论，宋居寒即便没有这副容颜，他的出身、地位、才情，丰富的阅历和成熟的交际能力，都能够轻易吸引一个人，那是唯有宋居寒所处阶层方能铸就的由内而外散发的贵气和高人一等，这样的天之骄子，着实令人崇拜，换成如今的他，或许能够抵御宋居寒的一颦一笑，但年少时的自己却做不到。 唯有真正洞悉宋居寒，方能知晓他实则是个聪慧至极的、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他对宋居寒的熟悉程度，恐怕仅稍逊于宋居寒的双亲，只因宋居寒在他面前从不伪装成绅士，或者说，根本不屑于如此。

何故就那么望着，许久之后，因维持一个僵直的姿势感到疲惫，这才有所动作。

这一次，宋居寒醒了，与他目光相接，便打了个哈欠：“几点？”

“十点半。”

宋居寒瞬间瞪大双眼：“靠，小松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小松乃是宋居寒的助理。

宋居寒左瞧右看，满脸不悦地说道：“我手机在哪儿？”

何故下了床，径直走向客厅，没过多久，便拿着宋居寒的手机回来了。

宋居寒接过手机一瞧，没电了，他将手机扔在被子上，又骂了一句：“把你手机给我。”

何故把手机递给他，他拨通了小松的电话：“喂，对，我在何故这儿……怎么样？行了，反正已经错过了，改日吧，你想办法解释。”打完电话，宋居寒倒回床上。

何故问道：“怎么了，有事？”

“嗯。”宋居寒不快地说道：“去做点吃的。”

何故穿上衣服，先给宋居寒的手机充电，接着去厨房准备早餐。

待宋居寒洗完脸出来，早餐已摆在桌上，宋居寒坐下，一声不吭地吃起来，完全没留意何故仍在厨房忙碌。何故把煎鸡蛋摆上桌时，宋居寒已吃得差不多，便伸手道：“把我手机拿来。”

何故去把已能开机的手机拿来给他。

宋居寒在屏幕上点了点，一段微信弹出，一个悦耳的女声娇嗔道：“干嘛不回我呀，我好伤心哦。”

宋居寒边吃边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最近忙。”

何故握着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他的喉结上下滑动，默默低下头喝粥。

两人你来我往地调笑了两句，那女子声音娇美极了，宋居寒却是一脸毫无表情地说着敷衍之词，令人心生寒意。

宋居寒喝了口粥，漫不经心地说道：“能听出这声音吗？”

何故摇头。

“哦，我忘了，你不常听歌。最近刚走红的一个新人，缠着我让我给她写歌。”

“你睡了？”何故看似随意地问道。实际上他并非不怎么听歌，宋居寒的每一首歌，他都听过无数回，只是不听其他人的歌。

宋居寒摇头，轻蔑地说：“谁晓得干不干净。”

“那你还搭理她做什么。”

“我爸要捧她，她嗓子独特，可让我给她写歌？”宋居寒冷笑一声：“我写一首歌值多少钱。”

何故未作声。

宋居寒看着何故，嘲讽地一笑：“但凡靠近我的人，总归要图我些什么，对吧？” “我也图。”何故抹了抹嘴，神色淡然地瞧着他，“图你的脸。”

宋居寒不禁哈哈大笑。

何故也随之笑了笑。宋居寒觉得他与其他人没啥大差别，无非是看上他的容貌、名声和财富，何故从不为此解释，只因这般“互惠互利”的关系正是宋居寒所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