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川端康成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的演讲“日本的美与我”中说过,日本古典文学《古今集》、清少纳言的《枕草子》、紫式部的《源氏物语》等作品,成为了日本的美学传统。他尤其推崇《源氏物语》,将其视为日本小说的顶峰。他的创作深受日本传统美的影响,他在继承传统美学的基础上,发展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川端康成发表于1952年的短篇小说《千只鹤》,便是日本传统美的体现。
“物哀”是日本传统美的一个重要体现。18世纪日本江户时代的“国学”大师本居宣长,以“物哀论”颠覆了建立在中国儒家道德学说基础上的“劝善惩恶”论,建立了具有日本文学民族特色的文学观念。本居宣长认为“物哀”就是知人性,重人情,可人心,解人意,富有风流雅趣,就是要有贵族般的超然与优雅,女性般的柔软细腻之心,就是从自然人性出发的,不受道德观念束缚的,对万事万物的包容,理解与同情,尤其是对思恋,哀怨,忧愁,悲伤等刻骨铭心的心理情绪有充分的共感力。本居宣长这一独具日本民族特色的文学审美观念,我们可以从《源氏物语》源氏与藤壶女御的爱情中,清晰深刻的体会到。
桐壶帝之子源氏爱上了父亲的续弦皇后藤壶氏,并且密通生下了冷泉帝,在道德评判标准下,这是一段违背伦理道德的不伦之恋,应该置于道德批判的范畴,但是作者紫式部,并未以道德评判的眼光来看待源氏与藤壶氏的爱情,而是将他们的爱情作为载体,表达“物哀”之情。她将这种感情看作是超越伦理道德的人的本能情感的抒发,她把男女之间的恋情升华到了美的高度,把人间的情欲升华为审美对象,从而获得伦理道德之外的,发乎情的审美享受。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在这种传统“物哀”之美的影响下,创作了许多的经典的作品,其短篇小说《千只鹤》中菊治与太田夫人的恋情,便是其笔下的《源氏物语》之恋。菊治与太田夫人的恋情可以说是源氏与藤壶之恋的缩影,《千只鹤》讲述了一段涉及两代人的不伦之恋。菊治父亲的情人太田夫人,在菊治的父亲逝世后悲痛不已,便将这种感情转移到了菊治的身上,菊治也被太田夫人的美丽,高贵,优雅所吸引,与太田夫人发生了背德之情,太田夫人作为一个成熟深情的女人,在与菊治的这段感情中内心备受煎熬,充满了罪恶感,她悔恨不已,最后在内心道德伦理的碾压下,她决定承担所有的罪责,选择死亡来获得救赎。川端康成没有将这段恋情置于道德评判的标准下,而是站在人情感的角度上,对她们凄美的恋情给予了最诚挚的同情,以一种无关伦理道德的态度来看待爱情,对人类发自内心的情感致以了高度的赞扬。同时在先生的细腻情感中,我们也感受到了作为社会人不可能摆脱的世俗伦理道德的束缚与只关乎情的美好理想矛盾下的难以避免的哀伤。其实人世间的爱情其本质都是一样的,只是呈现的方式不同。当然川端康成并不是推崇这种背德之恋,只是为了表现“物哀”,正如本居宣长所说,将污泥浊水积蓄起来,并不是要欣赏这些污泥浊水,而是为了栽种莲花。所以如何理解“物哀”是我们理解这类爱情的关键。由此可见,日本的“好色”文化,也只是一种发乎情,未止乎礼的情感罢了。
川端康成用其极富情感的文字,书写着日本传统之美和人最珍贵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