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地当市长的好友东子来金县了。算算哥俩没见面也已经有些时日了。约好在“牧羊人”餐馆小酌几杯。
两个人因为距离、也因为时间,当然还因为彼此地位的悬殊,刚见面时,都有一些不自在。虽然还好往常的见面一样,一个熊抱,彼此对准彼此的胸部一个狠拳,以前在结束这些礼仪后,会不约而同地骂一句“狗日的,还活着?”可是,这一次,却没有这句话。我知道,我们都想说,可是我们都顾忌身份。他是市长,我是老师,虽然朋友之间,可以不顾这些社会附加值,可是他不顾忌可以,我不顾忌,那我真是傻子了。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先聊着,当然聊天的中间就是享受佳肴和美酒。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干拔了一斤67度的衡水老白干,这是前些日子我从衡水学习时买来的酒。东子说他车后备箱有五粮液,但是我觉得好友之间的关系,五粮液一是太官方化,二是浓度不够。所以我坚持用高度的老白干。
一人半斤酒下肚后,我们由对坐着,到同坐在一排,然后勾肩搭背地痛快地聊了起来。
东子说,他特别累。不要看他的地位高高在上,可是谁知道他内心的孤独和迷茫。在办公大楼,别人对他的地位很尊敬,甚至是恭敬,可是对他的资历和年龄总是嫉妒和恨。毕竟才33岁,就当了市长。一方面那些人对他恭恭敬敬,另一方面,那些人又在背后底里想看自己的笑话。所以他每做一件事,都战战兢兢,生怕有什么差错。更郁闷的是,这是党领导的国家,一切最终由党委书记决策与拍板,政府就是执行者。做得好,是决策好;做不好,是政府无能。且书记对他又是使用,又是提防,让他很多时候,进退两难。他说他有了退出政坛的想法,趁还算年轻的时候,再干个什么。可是又舍不得这权位,毕竟奋斗到这一部真得不容易,而且作为传统的文人,有着学而优则仕的思想,有着建功立业的抱负。就这么舍去,实在不甘心。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又各自喝了约二两酒。金县的十月,已经可以用寒冷来形容了。可是酒喝到这般时候,两个人都满脸通红,且衣冠不整了。这个时候,什么市长,什么教师,都成了狗屁,眼前的彼此,就是昔日穿开裆裤一起玩大的伙伴,彼此什么底,还不清楚?
酒这个东西,好处就在这里,女人一般埋怨男人喝酒,其实她们不懂。男人是一种最会伪装的动物,可是他们渴望真诚,如此潜意识里的东西只有在酒后才展现的淋漓尽致。
东子说了很多,还有他的家庭。家中妻子对他依旧,不离不弃,对他的事业也是百般支持,而且妻子为了照顾家庭和孩子,甘愿放弃了在外县当县长的机会,而是选择了在他所在的市里当一个名普通小学老师。他对妻子有很大的愧疚感。这愧疚感不仅仅是妻子因为他放弃了前途,还有他的出轨。包括肉体和灵魂。他现在很痛苦,他说,不要看他衣冠楚楚,也不要看他为官清廉,且勤于政事,可是他的内心里,装着三个女人。自己的妻子,还有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孩子的晶,以及到现在为了他还未成家的兰。他辜负了三个女人,可是他一个都舍不得放下。他怕有一天东窗事发,他知道,纸里是包不住火的,雪里是埋不住死人的,迟早有这么一天,他怕,他乱,他不知所措。
他最终在酒精的麻木下爬在桌上沉沉睡去了。当然,还有在我面前的极大放松。
我也对他说了很多我的烦恼。人到中年,满肚子的烦恼,这种烦恼多了,就成了迷茫,迷茫的久了,就对人生有了怀疑。
我告诉他,我有一段时间都抑郁了。以前总以为自己最适合的工作就是教师,可是上了十年班,发现自己不适合这个行业。我给他讲述了前段时间班上发生的女生打架的事,以及偶然巧合的成绩目标,我在班上大动肝火。后来冷静下来后,竟发现自己对这个行业不了解,也并未真真地走进学生,可是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是懂教育的,是懂孩子们的。而且还总是鼓吹什么生命教育,可是最终却发现我所谓的生命教育,只是我标榜自己的一个幌子而已,最终的所有,都落到了自己的面子上。因为要求学生各种的好,除了内心中真得渴望他们以后好以外,还有自己的私心甚至是私欲在里面,这些学生也是为我挣得荣誉的工具。我对内心的这种发现,让我觉得可耻,我因为这个发现,好久都没了进教室的勇气,更不要说张口对孩子们进行教育了。
我一直以为我上课还可以,可是一连串的打击,让我真正的认识到了自己。自己是什么,狗屁不是,等自己成为狗屁的时候,再谈其他。
最近孩子也总是不舒服,母亲的身体也是一直不好,心情烦乱的要死。可是还得坚持去上课。一个萝卜一个坑。总以为地球离了自己就不转,可是我也知道,地球离了自己,可能会转得更好。然,人性本贱,不但按时去上课,还要压抑着自己的种种情绪,在教室里,在孩子们面前强颜欢笑。我厌烦了自己的这种表里不一。我也想着跳槽,想让哥们帮一把,换个什么岗位,轻松点的,可是我也知道,我离开这个岗位又能干什么?早已错过了敢闯敢拼的年纪,现在一动而牵全身。故而只能自己调整自己。可是教育这个行业,做不到爱,何谈教育?
迷茫,人到中年的迷茫,借着酒精,对这好友,胡乱地言说着。我知道,明天酒醒以后,该干嘛还是得干嘛。只是今夜醉了,非说不可,不然弦绷得太紧,要断。只是,有时候,我有酒,却无可以倾诉的人。我想,你也是吧。
杯盘狼藉,东子鼾声四起,我也惚兮恍兮,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