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五曾经是我的朋友,当年初识他时我是个文学二B青年,他比我少两字,是个二B青年。当然,不是我要这么“区分”的,是另一个二B青年,我们共同的朋友波涛要这么分的。
江小五有个风骚姐姐。但这也只是我们听说的,毕竟那个传说中无比风骚的江姐——江小五的姐的简称或者爱称——究竟怎样风骚我们并不知情,只是那么听说后就人云亦云了。
其实我们也想见识见识江姐到底是有多么风骚,奈何人家大了我们许多,压根没用正眼看过我们,更别说给我们这个验证的机会了。
这让波涛很是郁闷,他无可救药的迷上了江姐,得到这样的待遇让他无比纠结。但让他更纠结的事情还没完,某天他鬼迷了心想偷看江姐洗澡没得逞——江姐洗澡时的保密工作一向都做的很是到位——反倒被我抓了个正着。从此他的零花钱基本全变成吃的进了我的肚子,这小子无比后悔又敢怒不敢言,他虽然能收拾我但万万不是江小五的对手,所以只好尽量哄着我,以至于江小五也常常很奇怪这个平日里买颗糖都要计算半天的家伙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说起来我和这两个活宝倒真是为“吃”结缘。当年我爹养不了我,我刚过十六岁就被他扫地出门,为肚皮考虑之故,我只好投靠我姑,幸亏那个小气无比的女人的丈夫我亲爱的姑父愿意收留我并且愿意把他的手艺教给我我才不至于被饿死。
于是我每天一早去姑父的修理铺子学电焊和修车。那天我开了门正啃着包子,江小五推着他老娘的破三轮摇摇晃晃的过来了。他一早骑出来就摔了一跤,车架被他摔坏了,要焊。起初他不相信我的技术,直到我严丝合缝的给他焊好并且乘着姑父不在额外给他多用了根焊条他才对我满口赞好。于是这小子一激动就叫来波涛一定要请我吃那时候刚开始流行的窝子面。当然,是波涛掏的钱。
于是用我姑的话来说就是,我就这么和这两个混小子“缠”到了一起。这个“缠”字用在这里真是精妙无比,一字尽得风流,道尽个中奥妙。
江小五有个不好的德性,特别不好。他他妈的老是和铁路过不去。据波涛说,江小五爹当年好酒,在两岁那年的夏夜,他爹喝多了,挥舞拳脚收拾完他老娘和江姐后就一个人跑到门前不远的铁路上接着喝,后来坐在铁轨上唱歌,再后来一不小心躺在铁轨上睡着了,等江小五老娘半夜醒来找他的酒鬼老爹时才发现他爹真成了鬼,而且是无头的那种。
江小五和江姐没了爹他娘没了男人,那个家就那么磕磕碰碰十几年好不容易熬过来,所以我完全理解江小五半夜在铁路边向经过的火车骂娘或者扔石头的举动,换了我也许要撬铁轨也说不定。
所以那个时候江小五取了个诨名叫做阿飞,成天在火车站那片儿瞎混,什么坏事都敢干,尽顾着给车站添麻烦了,并且很有范儿的引领了一时风尚:这家伙在地摊上两块钱买了根手指粗细的黄澄澄的链子挂在脖子上整天招摇过市的唬人兼骗小姑娘。
只是没想到二十年过后满大街的混混儿都戴起了像他当年一样的链子,而且一根比一根粗。
当年在火车站那块儿,铁头哥的名头是最响的,因为他最凶手下小兄弟也最多,所以1路和13路公交车只有铁头哥的小兄弟才能上去做业务偷钱包。
之所以提起铁头哥,是因为他有三不偷:1、女人不偷。2、老人不偷。3、病人不偷。这奇葩的三不偷让他的小兄弟们叫苦不迭,因为前两条简单明了用不着费脑筋,第三条就让人犯了难,所以铁头哥的小兄弟们虽说占了两条当年最好的公交线路,收成却常常并不好。
这三不偷是铁头哥老婆的杰作。
据说铁头哥畏妻如虎,某日两口子酒后无事掰手腕,铁头哥连战连败,一时糊涂答应了那母老虎定下的三不偷和另一个只对铁头哥生效的三不许,好比孙猴子被戴上了紧箍咒,恨的牙痒痒却无计可施,只好大丈夫说话算话,说三不偷就三不偷,决不打半点折扣。
但这么一来,收入就是个大问题,三不偷执行的日子久了小弟们都吃不饱就安抚不住了,必须另谋出路才好。
出路很快就来了。
某天江小五闲的蛋疼在火车站出站口那块儿看人家摆象棋残局骗钱,一时嘴痒从旁指点了那本来要输的倒霉蛋几句,没想到居然误打误撞的破了那个残局,以此残局纵横江湖十几年未尝一败的铁头嫂大吃一惊,使个眼色先让一旁压场子的两个小兄弟饱揍了江小五一顿,她老人家再让铁头哥出面说和,在站口的小馆子用两荤一素一瓶二锅头就把江小五收入麾下。
出于对铁路的刻骨仇恨,江小五很快和铁头哥混在了一起。因为他认为铁头哥那些小兄弟们对铁路的杀伤力要比他自己单打独斗更强悍,于是铁头哥脑子一热就带着小弟们转战铁路做起了雄纠纠气昂昂的铁道游击队。
1994年的冬天,铁路公安被铁头哥的小兄弟们烦的够呛,经常要半夜上铁路沿线堵这些专扒货车的兔崽子们,结果往往一无所获。那时候随便在铁路边走走,可能就能在路基下的草丛里发现一包白糖或者一包棉花什么的,那就是这支铁道游击队的杰作了。
江小五如鱼得水,每晚都带着铁头哥的小弟们上铁路,他算准了铁路公安的巡逻时段,每次扒车从不失手,大受铁头哥的赞扬,所以那个冬天这个鸟人总是有钱请我和波涛下馆子看录像然后一起骗小姑娘。
但他没风光多久就被江姐发现了。
那晚这货收拾好扒车的家伙儿正准备出门上铁路打游击,被江姐堵在门口几巴掌扇了个七荤八素。原来江姐发现这最爱睡懒觉的家伙居然转了性好多天都半夜才死回来睡觉,而且居然不再伸手跟她要零花钱了,起了疑心后就偷偷跟着江小五上了铁路要一探究竟,可笑江小五再怎么聪明都不是江姐的对手,完全不知道他扒上货车时他姐就在身后狠狠瞪着他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江小五的游击队生活正式结束后不到一个月,铁头哥的小弟们就因为没有了江小五这个自小在铁路边混大的队长带队而被卑鄙的铁路公安一网打尽,铁头哥也带着母老虎逃往外省。
但江小五却浑然不觉他亲手造成了本地黑道一个时代的终结,仍旧终日吊儿郎当的到处瞎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