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秦巴汉
雪,自然的产物。南方的人,视为稀罕,有人一辈子也没见过雪。
雪,有轻盈,有飘洒,有暴怒,有铺天盖地,有风卷冰助,就像人的喜怒哀乐一样。
雪,至高无上、清新脱俗,冰清玉洁,凝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净化万物,洗涤心灵。
人听雪、踏雪,赏雪,吟雪……,恋的不仅是雪花本身的纯净,而是将自己的心事融入,寄托着自己的情感。
雪是能听的,陶渊明说: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我却认为不然,站在窗前观望,雪花纷纷扬扬,空中碰撞,肯定是有声音的,只是被噪声淹没了而已,及夜,在山里,能听到窸窸窣窣之声,枝丫断裂之声,知道是雪所为。雪落地时,也应该是有声的。至于踏雪寻梅,雪就发出吱吱之声,仿佛天籁!
晚明文人高濂说:“飞雪有声,惟在竹间最雅。山窗寒夜,时听雪洒竹林,声韵悠然,逸我清听。”雪洒竹叶,如同一片玉碎发出的清翠,尤其在山河孤寂季节,惊竹是冬天的雅乐。
记得小时候,一下雪,就急着往外跑,约几个同学,走在雪花飘舞的街上,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甚美。若次日积雪,趁早出门,在两三厘米积雪上走出一趟车辙印,甚为高兴,又与人堆雪人,胡萝卜当鼻子,小黑石子为眼睛,互相攀比,恶做剧,全然不顾通红的小手和流出的鼻涕。至于与同伴走在树下,猛蹬一脚,自己跑开,让他浴雪,或者用雪球打仗,都是极有趣的,使冬天不显得那么萧条。
负暄,是晒太阳的雅称。丰子恺曾说:“我希望春永远不来了,使我长得负暄之乐“的感叹。他把椅子靠在窗缘,背着窗坐了看书,太阳光笼罩了半身,恍惚间一团和气从肌肤上冒出来,好像喝了日光酒,昏然欲睡。
而我们老家的老人们,也有冬天晒太阳的习惯,在街头巷尾,就着残雪,谈天说地。
后来读唐诗宋词,喜欢写雪的句子,与古人对话,通感,也是一种享受。
在白居易看来,邀友思友,赏雪饮酒就很好: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在韩愈眼里,雪很调皮:《春雪》唐·韩愈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祖咏的雪,把秦岭终南山写得名声大噪:《终南望余雪》唐·祖咏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而高骈写的雪,却是要消除人间的恶:
《对雪》唐·高骈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
在纳兰容若笔下,雪是悲凉的:《采桑子·塞上咏雪花》清·纳兰容若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
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雪是高洁的,它轻盈飘洒,而塞上的雪花,另带一种悲凉和沉郁,在寒月悲笳,浩荡西风,蔽日黄沙的龙荒瀚海之中飘扬千年。
雪本无意识,在诗人们的妙笔生花下,雪有了精神、有了意识,是那么雅致和美丽。读了这些诗,当我们再去看雪时,心里不只是单一的观赏,也添了无限情思。
每个人对雪的情感和理解都不相同。南方人希望下雪,欣赏雪,但真下雪,又无所适从。中部的人司空见惯,雪下的适中,处于两相愉悦状态,鲁迅和老舍先生,就写了雪,是喜悦的文字。而北方的雪,下起来不是飘洒,而是有力的抽打,积雪成墙,堵门压垮房,给人以严酷感压迫感。至于西部大山中,珠峰攀登者,卧雪吃雪,相依为命,则是人与雪极致相处了。
听雪,要心静,要到无人处,或山里,或水边,或田野,或窗前,满眼灵动,洁白无瑕,心与天通,感悟敏捷。
听雪,听得是人的心情。有人爱大自然,溶入雪里,有人重情重义,邀友赏雪品酒,有人为生计,关注添衣吃暖,有人漂泊在外,思念家乡和亲人,有人触景生情,关爱流浪猫狗。
听雪,听得是内心的声音。万物有灵,人也是有灵性的动物,听雪的指引,听内心声音,才能除却心里的垃圾,找到真我。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是孤独的感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信仰的转变,“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放达的心态。很多人们孜孜以求的东西,并不是自己的真心。
听雪,听得是亘古真理。中国有一句话叫瑞雪兆丰年。人与自然都需要冬藏,能量在地底下,只有下雪,才能把能量封存在地底下,所有的植物才能得到能量,把植物养足了,明年就丰收了。而浮躁,物欲横流,只有冬天的雪,稍加抑制。个人真听雪,就能治愈。
雪,终是上天馈赠,终与人间纠缠。它的本性,是水,是花,是真,是美。
“不知天上谁横笛,吹落琼花满世间。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下雪天,小河,大树,房屋,田野都被换上了崭新的银装,一切都美得沉静,美得通透。这是冬日里最曼妙的风景,这是人世间最纯净的时刻。
愿人们都能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