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短篇小说》目录
那年冬天发生的事，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让人感慨万千。
那年冬天是我的本命年。
那年我36岁。据说36岁是人生的一个坎儿，迈过去，从此一切顺利。迈不过去，自然是前途堪忧。
确实如此。
01.
那是2011年12月17日，远在江城打工的我回到了家。
家里焕然一新。洗漱用品、炊具新得闪闪发光，尤其是多了一个红色小花碗。那样醒目，刺得人眼睛生疼。
恍惚中，一滴泪落在碗上。我为什么竟然哭了？泪水敲击红色小花碗的声音宛如重锤敲击在我的心上。我，心跳如鼓。
我奔向卧室。卧室里的床单被罩也是焕然一新，大红色牡丹花的缎面床罩、枕套告诉我这就是一个新房。
可是我们已结婚5年了。
这新从何来？
不修边幅的他酷爱黑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庆？
我大脑一片空白，瘫坐在地板上。
过了很长时间，我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把扯掉床罩，床单也换成粉粉的了。
我把每一个房间一寸一寸地细细查看，恨不得立即跑到文具里买一个放大镜回来。
什么也没有发现。
看来是我想多了。
02.
等了许久，他终于回来了。天色已晚。
“你回来了？怎么没有开灯？”他的声音亦如往常一样柔和动听，看见我回来了，他很高兴。
一定是我想多了。快过年了，重新收拾一下屋子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我累了，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我懒懒地说。
“走吧，咱们去外面吃。”
我随他去了附近的土豆粉店。我要了一碗麻辣味的土豆粉。一不留神，我被呛出了眼泪，不停地咳嗽。每一次咳嗽，嗓子像是被撕裂一样疼痛。这种疼痛一直蔓延到鼻子。
我不停地咳嗽，擤着鼻涕，擦着眼泪。
“慢一点儿，别急。”他抽出纸巾，递给我，充满了关切。
是的，一定是我想多了。
吃完饭，我和他一起去看我的父母。
爸妈还没有吃饭。
母亲病了，病得厉害。她的脸色蜡黄，肿了，嘴唇乌紫。
“妈，您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这样，我就提前回来了。每一次给您打电话，您都说自己很好。”我非常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回来。
“我没事儿，只是小感冒。过两天就好了。”母亲虚弱地说，挣扎着想坐起来。我让母亲先休息一会儿，等饭好了再叫醒她。
爸在旁边擦着眼泪说：“你妈怕耽误你工作，不让说。”
“妈，明天我们去医院。不能再拖延了。”我擦干眼泪，站起来做饭。爸准备住院所需要的医保卡、银行卡、费用和生活用品。
家里只剩下几个鸡蛋和一把干面条了。我下了面条，再打了几个荷包蛋，给爸妈端过去。
爸扶母亲做起来，端着碗，喂妈妈吃饭。母亲吃了两口，说没胃口，不吃了，又睡下了。
爸也没有胃口，吃得很少。
我安慰说不用担心，估计妈妈是感冒引发的一些炎症，找医生看看、开些药、输输液就好了。
大约9点钟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回家。
他就是冷宇。
03.
冷宇相貌英俊，身材高挑，风流倜傥，是一家小店的店主。据说他在上学的时候有很多女生暗恋他，给他写情书。
他的第一任妻子温晴就是其中的一个铁杆粉丝。温晴经常找他请教问题，一来二去，两人暗生情愫，可惜不能长相厮守。小丫头年纪太小，正在上学，还不到结婚年纪。冷宇耐心等温晴考上大学、完成学业。温晴一毕业，俩人就结了婚。不到一年，俩人生下一个男孩。温晴去南方发展，把孩子和冷宇留在小镇。
有一天晚上天黑路滑，冷宇下班回家的时候摔倒了，脸上留下了一道疤。虽然疤不太大，但是这道疤如一道芒刺一样扎在温晴的心上。为此，温晴极少回家，只在每年春节回家小住几天，尽尽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
温晴人长得水灵，又聪明，很快成为一个公司里的中层管理人员。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个台湾人，迷上了温晴。男财女貌、干柴烈火，很快俩人就在一起了。温晴向冷宇摊了牌。冷宇见佳人难留，狠宰了温晴一把。温晴一次性付清了孩子的12年抚养费，与冷宇解除了婚姻关系，从此和那个台湾老板双宿双飞。可惜的是温晴自从生下第一个孩子后一直无法生育，无法扶正的位置。
冷宇经人介绍认识了我。我是大龄剩女，人长得又黑又丑，整个一个土肥圆，正是恨嫁的时候。别说冷宇有过婚史、脸上有疤痕，只要他是个男人，不管他高傲胖瘦、年龄大小，愿意娶我，我分分钟就可以把自己嫁给他。我一直是爸妈的心病。
就这样，我和冷宇成了一家人。
或许由于受过打击，冷宇偏爱黑色。他的衣服除了衬衫、T恤是白色，其余的外套、裤子全是黑色的，连我们家买的沙发、餐桌、茶几都是黑色的。我这一次回家满眼都是喜气洋洋的红，怎么不感到意外？
据说红色是温晴的最爱。
04.
我和冷宇回家，快速洗漱完毕后，准备休息。
冷宇的孩子今天晚上在爷爷奶奶家，家里只剩下我和冷宇了。
冷宇将灯光调至最小。柔和的奶白色的灯光中，依稀间看见他如火的眸，“亲爱的，今夜做我的新娘，好吗？”
我点头然后摇头。
“对不起！今天不行。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粗暴地制止说：
“算了，都不说了。晚了，睡吧，我累了。”
他燃起一根烟，靠在床沿边上坐着吸烟。
“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了？感觉你好像和原来不一样了。你今天有点怪怪的。”我虽然面相粗俗，但是内心情感极其细腻，有的时候在冷宇面前像是极为羞涩的小女生。
“咱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我无聊的时候就吸烟了。”他淡淡地说。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有没有找别人？”我小心翼翼试探着问。
“晚了，睡吧。别胡思乱想。”他掐灭了烟，关了灯，睡下。
“宇，如果你有人了，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受不了。我会成全你们。真的。”我说。
“你以后会不会一直对我好？”
“我不知道。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人了？女人的直觉很准。你跟我说实话，我会成全你，我不是那种寻死觅活的女人。”我继续追问。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才说：“她回来了。她说，她离不开孩子，也离不开我。公司关门了，那个台湾老板走了，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孩子离不开妈。”
“我明白了。”我转过身去，不再说话。那一夜，我一直直愣愣地看着黑夜。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寻找不到光明。
那一夜，我没有掉一滴泪。
05.
天快亮的时候，我悄悄离开，关门，下楼，走得极快。
我回到娘家，去看母亲。爸妈都醒了，在说话。母亲的精神看着比前一天好些。
我做了早饭，等爸妈起床。母亲今天能下床走路了。
爸妈起床洗漱完毕后，我将饭菜端到餐桌上。
吃完饭，我和爸要送母亲去医院。母亲开始不愿意去，在我和爸的坚持下去了医院，经过医生诊断、化验、拍片子，得知母亲患了肺炎，于此同时，母亲的心脏、血压、头部血管等情况也不太好，需要住院。
给母亲办好住院手续后，父亲留在医院里陪母亲。
我给冷宇打电话，说：“我们尽快把手续办了吧。”
冷宇在电话里沉吟半晌，说：“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都能满足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们撤证以后让我见见温晴。我想知道她到底有多美，让你放不下她。”我什么都没要，只想知道我为什么输了。
“不行。她不会见你。”
“你就问她，还想要孩子吗？还想和你在一起吗？否则，我就一直拖着。你们耗得起时间吗？我一天不离开，你们永远都是一对狗男女！让她放心，我不会打她，更不会骂她。我只想知道我为什么败给她了。”我强压怒火，尽力把话说完，“把户口本、身份证、结婚带上，我去民政局等你。”
冷宇很快就到民政局门口等我。结婚证被民政局的工作人收走了，冷宇看着刚发的离婚证书，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晚上七点钟，我在小城餐厅等你们。记着你答应我的事。”我撂下这一句话之后就走了。
他不知道，我这次回来有好消息要告诉他。
看着他走远，我的腹部突然痛得厉害。
06.
我吓坏了，去了附近的一家小诊所，找医生做了一个小手术。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感觉不到冰冷的钢铁器械在腹部搅拌的疼痛，没有任何感觉。
我没有告诉冷宇，其实他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只是这个孩子对这个世界太失望，还没有来得及见到他的爸爸妈妈就走了。
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我才感觉到疼痛，痛得无法直立行走。我弯着腰，忍着疼痛，扶着墙角一步步地挪出出诊所。这次回来带的钱本来极少，去掉手术费、医药费后，所剩无几。我只好给大姐打电话。
大姐给我买了消炎药，送了一些钱过来。我让大姐先回家，说自己没事，吃坏了肚子，一会儿就好了。姐半信半疑地走了。我支撑着去了附近的市场买回一个煎药的药罐子，带着医生开的中药回到了冷家，回到了我曾经的家。
我不能让爸妈知道我的任何情况，这药也不能在娘家煎。
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傻眼了。
一个穿着玫瑰红色皮衣、浓妆艳抹的女人开了门。不用说，她就是温晴。看来，我猜测的没错，他们早就狼狈为奸了。
用得着这么迫不及待吗？我这下午刚和冷宇撤了证，她就立即鸠占鹊巢了。
“你是小雪，对吧?”温晴把我让进了屋子。
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将东西拎进厨房，将药罐放到煤气灶上，把中药倒进药罐，加了水，打开煤气灶。蓝色的火苗舔着咖啡色的药罐，也在炙烤着我的心。
我强压着悲痛，慢慢地走到客厅。温晴俨然是家庭主妇的模样，在忙着拖地。
“你那么急着过来，不怕我撕了你！”我问。
“不怕。宇说你是个斯文人。”
“厨房里的那个红色小碎花的碗是不是你的？”
“是。”
“冷宇说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是吗？”
“是。”温晴回答得极其干脆，肆无忌惮。
我捂着肚子，腿发软，站立不稳，只好扶着沙发一角，慢慢地坐了下来，细细地打量温晴。
温晴果然是人间尤物。虽然已经30多岁了，却依然风韵犹存，打扮得像一个20多岁的小姑娘。再看看我，蓬头垢面，膀大腰圆，哪有一个女人的样子？我输的心服口服。
“我这两天生病了，不能在家煎中药。爸妈年纪大了，怕爸妈担心。”我哽咽着说。
“好。看样子，你病得不轻，脸色苍白。”温晴倒也大度，答应了下来。
药煎好了。太苦了，难以下咽。
我强忍住恶心的冲动，一仰头喝了下去。不知道是因为药太烫，还是太苦，我被呛到了，和那次在土豆粉店里一样，我被呛得鼻涕眼泪直流。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人给我递纸巾，我只能用自己的衣襟擦眼泪。
我不敢哭出任何声音，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抽泣。
我腹部痛得厉害，腿发软，眼前一黑。
07.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和母亲住在同一个病房里。
母亲说当时听到冷宇说我晕倒了，吓坏了。医生说我身体非常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爸说：“先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爸在，一定能照顾好你们娘俩！”
看着爸妈，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拼命地点头，“爸妈，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妈，你生病了，我应该照顾你。没想到我却病倒了，还需要你们照顾。对不起！”
“傻孩子，说啥呢？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好！你看我的身体好很多了！”母亲下了床，从屋子一边走到了另一边，“你看，我能跑能跳的，好啦！不用担心我。过两天妈出院了，给你炖你最喜爱的汤喝。”
我拼命地点头说好。
我在医院里躺了一天之后，就能下地走路了。
爸去外面的小店给我和母亲买饭。如果时间充足，他回家做饭，然后送过来。
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毕竟年轻。很快，我又是好汉一条了。
我和爸替换着照顾母亲。大约过了两个星期，母亲的情况好转，病情得到控制。我和爸给妈办了出院手续。
那一天到家的时候正是中午。
风和日丽，阳光满地。
沐浴在阳光下，我闭上双眼，拥抱阳光。
暖暖地阳光照耀在身上，我仿佛听到春天的脚步声在慢慢向我走近。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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