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回到单位第二天就接到了魏忠望的电话,他再三交代钟鸣把昨天说的事重视起来。魏忠望说,昨晚回家路上他们三人就这个话题再次展开讨论,一致认为这是一件很有前途的事,至于说能不能干那要看具体情况而定,但是第一步必须尽快迈出去……
钟鸣当天就写信给厂家索取设备的有关资料,并且在半个月后得到了回复。厂家寄来的资料包括设备主要组成部分、工艺流程、还有发改委的论证报告。至于设备价格的问题,厂家说物价局的指导价是六十五万,目前售出的几套都是这个价。
钟鸣当日就拿了资料去找赵俊章,赵俊章一看就笑了,说这个价格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有点幸灾乐祸地说,赶紧打电话让魏忠望过来看看,我敢保证他一看报价就懵了。
电话里魏忠望问设备的价格。赵俊章故意卖关子说你来不就知道了。魏忠望说手头有事过不来。赵俊章故意长叹一声说,那你忙吧,反正看不看都无所谓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钟鸣又想起薛志雷和李老师,听魏忠望说他们也一直在等消息。赵俊章哈哈一笑:如果不出我所料,魏忠望这会儿正在打电话,这种事哪用得着你我来操心啊。
十几分钟后楼道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赵俊章说魏忠望来了。话音刚落就有人敲门,钟鸣开门的瞬间脱口而出:果然是你。
魏忠望的目光在钟鸣身上稍作停留便聚焦于桌上的资料。赵俊章一脸耐人寻味的笑,把盖有红色印章的信笺朝魏忠望的方向推了推。
半个月以来牵肠挂肚的东西就在眼前,魏忠望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赶忙拿起信笺看了起来……渐渐地他的手开始发抖,笑容僵在了脸上。估计是怀疑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他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了一些……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钟鸣开门一看是李老师到了。赵俊章赶忙起身招呼让座。魏忠望太投入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信笺仿佛灵魂出窍一样,对于李老师的到来浑然不觉。
李老师拿起桌上的资料大略看了看就放下了,作为一名政治老师他看不懂所谓的工艺流程,和魏忠望一样他最关心的也是设备价格。于是把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了钟鸣。
“小钟,设备价格是多少?”李老师问钟鸣。
“喏,你看吧。”没等钟鸣开口,魏忠望把信笺递给了李老师,然后扫视一眼桌上的资料,开始在地上来回踱步,眉眼间带着一丝忧伤。
“哦,六十五万。”李老师放下信笺说道。
“是啊,这价格有点吓人。”赵俊章看了一眼信笺,嘿嘿一笑指着信笺上某个位置说,“还说是根据物价局的定价,都啥年代了!”
“你们部队那套设备是啥价格?”李老师问钟鸣。
“这套设备去年才通过论证,属于新型节能设备,从工艺流程来看的确是最先进。就价格来说比我们部队的K-L15型便宜了一半,不过这二者还不能拿到一起做比较,因为K-L15型主要考虑到它的机动性。”钟鸣解释道。
“哦,是这样啊。”李老师说完就没话了,他又看了一眼赵俊章,似乎想听听他怎么说。
“我看就打消这个念头吧,这么的大投资以我们的能力想都不敢想。”赵俊章说着又看向魏忠望,“老魏,你说呢?”
“那还能咋样?这价格也高的太离谱了!”这是自进门以来魏忠望所说的第一句话,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稍后,他心有不甘地说道,“亲自去厂家谈谈,估计还有优惠的余地。”
“那就麻烦你去一次厂家,看看能谈到什么程度?”一看魏忠望还不死心,赵俊章戏谑地说道。
明知赵俊章的话有调侃的意味,魏忠望笑了一声没有答言。
“生意上的事我是外行,听说老同学生产液氮挺能挣钱,又听魏师说贩卖氧气利润很高,原以为一套设备十来万就能搞定,哪想到是这样的……”李老师看看沉默的魏忠望,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咚咚咚”,有人敲门。
“老薛来了。”李老师和赵俊章同时看向门口,说出了同样的话。
打开门的瞬间,钟鸣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十一月底的天气还不算太冷,可是薛志雷却头戴皮帽,身穿一件满是污渍的军大衣,脚上一双大头皮鞋几乎辨不出原来的颜色,那样子好像是突然从极寒之地穿越而来,又像是居无定所的流浪汉。
“老薛,你这是……?”李老师见状犹犹豫豫地问道。
“唉……,跟别人学习生豆芽,这段时间在菜市场上摆摊呢。”薛志雷叹了口气,说话间脱了棉大衣放在椅子背上,又脱下棉帽用手指梳理乱糟糟的头发。
“薛师,坐下喝口水。”钟鸣倒了一杯开水放到茶几上,招呼了一声。
“人一辈子图个啥呢?”薛志雷坐下后自嘲地笑着说,“我这跟叫花子差不多了。看看你们,一个个穿得干干净净的,我们这下苦的人啊……”大概是一冷一热眼镜上有了雾气,薛志雷边说话取下眼镜擦拭了起来。
钟鸣这才注意到,薛志雷的左眼皮是橡胶做成的,根本无法像正常的眼皮那样闪动,正如赵俊章所说眼珠子就是一只玻璃球。这样子让钟鸣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脑海里演绎着当时的情景……
“啥情况?”薛志雷戴上眼镜,问道。
“你自己看。”魏忠望把信笺推向了薛志雷跟前。
“嘻,这价格吓人呢!”听说薛志雷的右眼只有零点几的视力,想不到他一下就看清了价格。他接着说:“赵师的液氮机是八千块钱买来的,我以为制氧机也不过三五万罢了,想不到这么贵。”
李老师一听就笑了:“看来外行就是外行啊,薛师比我想得还简单。”
李老师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赵俊章更是笑的前仰后合,唯独魏忠望的笑容里有一份苦涩。
心心念念想着厂家的回信,看到结果似乎也就死心了。接下来几个人聊起了其他话题,大多还是围绕薛志雷的豆腐和豆芽,特别是李老师对薛志雷的辛苦唏嘘不止,又为不能帮到他而感到遗憾。
魏忠望对于接下来的话题不感兴趣,所以也很少插言,连抽了两支烟就提出要回去。赵俊章提议弄两个菜喝几杯。李老师对这个提议非常赞同,薛志雷也说喝就喝吧。钟鸣说还要赶回部队去,便起身告辞,与魏忠望相随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