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小久
我爸是个酒鬼,打我记事儿起,我就是在酒桌上长大的,那个时候我妈工作忙,经常把我丢给我爸,我爸呢又懒得做饭,我只得跟着他奔酒局儿,看着他们划拳畅饮,吞云吐雾,我还记得在无数个深夜里,我和我妈身穿单薄的满城找我爸,生怕他喝多了出了事儿,我也记得他因为喝酒摔过跟头,丢过二八车,找不着家,但凡我们家里充斥着吵闹声,躲不过是我爸又喝了酒。
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写一篇我的爸爸,我写的是“我的爸爸每天喝洒,白天喝白洒,晚上喝啤洒”,老师让我站起来念这篇作文,我觉得特别丢脸,不是因为酒字少了一横,而是因为我觉得我的爸爸是个酒鬼,所以我讨厌他,因为他根本就不像个老爷们。
我爸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每天都是一副别人欠他几百块钱的表情,他生起气来更是严肃恐怖,我甚至有点怕他也从来不愿和他多说上几句,当然他对我也说不上有多好,每次学校家长会他从来不去,对于我的学习也从不过问,更别提周末带我去哪玩了,用他的话说他太忙了,是啊,他太忙了,除了忙着上班,还忙着打打麻将,还忙着凑凑酒局儿。
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我爸说放学会骑摩托车来接我,那天正巧赶上我来大姨妈,我在寒风中等了一个小时我爸也没来,我想着他肯定是打麻将忘了时间了,我顶着刺骨的冷一个人回了家,赌气的两天没搭理他,是的,我讨厌他,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家人。
我爸还是个老好人,只要别人开口要他帮忙,他从来不会说不,他是我们县里出了名的支客,每次谁家结婚都会来找他去当支客,记记账本,当当主持,做个见证人啥的,忙活一上午也不留下吃口饭,他说留下给人添麻烦,这个时候倒是不想着喝酒了。
听我妈讲,一九九几年的时候,家里亲戚来借钱恰巧我妈没在家,我爸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把家里的三百块钱都借给了人家,要知道那个时候我爸妈两人一个月加起来的工资才三十多块钱,我妈知道后和他大吵了一架,他还振振有词的说那是人家的救命钱,所以那年过年我们家连饺子都没吃上,只得喝着两碗稀粥就着几个馍馍,我讨厌我爸,因为他太傻。
我爸是个冷血的人,5年前我妈被诊断为子宫癌,这个消息就如晴天霹雳般击中了我们,那个时候阴郁笼罩了我们家,我妈每天以泪洗面,而我成日郁郁寡欢,而我爸呢,跟没事儿人一样,饭桌上自顾自的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儿去给我妈买药,家里来客人时笑脸相迎着,那气氛根本一点也看不出他有多悲伤,所以,那期间我尤其讨厌他,因为他是个冷血的人。
对我爸固有印象的改变是在我妈做手术那日,那天家里大大小小来了十几号人在手术室外等着,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压抑而沉重,而我爸坐在角落里一直不曾言语。
手术做了将近四个小时,我爸都未曾挪过地方,手术灯灭后,我爸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门口,神情有些恍惚,医生拿着我妈身体里的肿块出来让家属瞧并告知手术非常顺利,我爸听后仿佛没了骨头般一下子瘫倒在地的嚎啕大哭起来,拽也拽不得,拉也拉不动。
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哭成如此模样这一情景给我吓了一跳,因为我觉得这根本不是我爸,他怎么会哭的像个孩子呢?我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酸涩,才知道他哪里是冷血他只不过是在隐忍罢了,他只是不敢软弱罢了,忽觉得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了,也许这么多年我都错了。
《请回答1988》里曾有这样一句话“大人只是在忍,只是在忙着大人们的事,只是在用故作坚强来承担年龄的重担,大人们,也会疼”
再回头,我想我是不是对我爸有什么误解,除了那些他在我心里的不堪,难道就没留下些别的什么?不,不止于此,应该还有一些他隐晦的,不语的,深藏的其他东西,若不是的话,我和我妈又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我妈病好后,我爸就像换了一个人,他不再把那些柔情藏起来,而是变得炙烈了些,酒也喝的少了,娱乐项目也从打麻将改成了扭秧歌,还天天系个围裙围着灶台转,还成了话痨,每次我回家都闺女长闺女短的,这根本不像那个曾经的他了,倒像是个老小孩,所以我叫着他王老头。
是的,王老头就是我爸,我甚是爱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