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变形】。
1、
下午放学时间,校门口的空地被三条栏杆隔离成一片缓冲带,数百名家长围在栏杆四周伸长了脖子张望着。舒颜尝试往学校划定的家长等候区挤一挤,没找到合适的落脚点,索性退到了花坛边。花坛里整齐划一的四季青处处显露着被修剪的痕迹,零落在路边未及清理的破碎枝条仿佛在默默控诉园丁的残忍。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扯着嗓子和身边人闲聊,说起同小区一位在国企上班的妈妈不得已辞职帮孩子适应小学生活的事,引来几声惊讶、几声惋惜。
以往都是婆婆来接小宇放学,今天班主任指定妈妈接送,说是顺便反馈一下小宇入学以来的情况。舒颜接到电话后就一直心神不宁,下午交的报表被上司狠批了一通,请假时遭遇眼神杀,她只装作没看见。一年级家长圈有句玩笑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师来电话。老师不找,岁月静好;老师一找,乱七八糟。她做了几次深呼吸,默默念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其他孩子都被接走后,班主任隔着栏杆温言细语地跟舒颜列举起小宇的“罪状”:上课左顾右盼、东张西望;下课瞎蹦乱跳、横冲直撞。学校里但凡他能去到的地方都光顾过了,就差没去女厕所一探究竟。花坛里的树,水池里的鱼,地上的蚂蚁……无一例外地被他亲密“呵护”过。“班里五十名孩子,数小宇最能折腾。只这一周,他就因为课间乱跑被教辅老师记了三次名字。我让他下课负责擦黑板,收收他的性子。”
“下课了不能跑吗?”舒颜不知死活地问了一句。她记得自己读小学时,下课铃一响老师刚到门口,同学们就从后门冲出去撒丫子蹦哒,喧哗打闹声连附近村子里的人都能听到。怎么现在孩子下课跑动也会被记名?
班主任的脸色沉了下来,教师的修养不允许她对“不明事理”的家长发火,她的语气依旧平和,只是带了几分不耐,“这是学校规定的。再说了,孩子在学校乱跑,撞到人了怎么办,自己摔伤了怎么办?出了事故谁负责任?”
舒颜讪讪笑着,没有接话。现在的孩子都金贵,在学校擦破点皮,家长找老师麻烦的事也是有的。不过,怕孩子弄湿衣服就不许孩子在河边走动,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她知道很多事情不是班主任能决定的,说了也没用,干脆沉默以对。
班主任见舒颜不再质疑,脸色温和许多,用一种略带遗憾的语气说:“还有一件事需要和您说下。小宇经常在午休时翻来覆去,严重影响其他同学休息。陪班老师多次提醒都没有改变,学校决定取消他在校午餐午休的资格。您可以自行办理退费。”
舒颜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碎片里全是婆婆哀怨的脸,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双职工家庭,老公长期驻外,婆婆的确是家里的“宝贝”,这几年多亏她帮忙,自己才能正常上班。可如果中午也要接送孩子,还要做饭,恐怕就没那么好商量了。舒颜还想争取一下,班主任却没给她机会,说了声学校还要开会转身回去了。
小宇全程低着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舒颜本来想责问几句,见儿子这副模样,于心不忍,轻声说:“走吧,回家。”
晚饭后,舒颜斟酌着词句,跟婆婆说了小宇从下周起要回家吃午饭的事。婆婆当着她的面没说什么,转身就去阳台打电话,讲的是方言,不知道打给她儿子还是老伴。
舒颜叹了口气,去房间给小宇读书。今晚小宇一反常态地安静,写作业、读书都特别认真,全然没有平日的闹腾。等她读完一本书,小宇才怯怯地说:“妈妈,我不是故意不睡午觉的,我是真的睡不着啊。”
“实在睡不着躺着不动也行啊,你为什么一直翻身呢?”
“我躺着不舒服,就是想翻身。”
小宇从小就好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的孩子,一天到晚被圈在教室,课间也不能自由活动,太压抑了。难怪有人说现代教育培养的是顺民,孩子们都被驯服得跟小绵羊似的,能有什么创造性思维。舒颜想起班主任对小宇的惩罚,摸了摸儿子的头,“课间擦黑板累不累?”
“不累,我用湿抹布在黑板上写字,可好玩了。”
没想到儿子会这么回答,舒颜笑了,“那就好,妈妈去给你放水洗澡。”
儿子洗完澡钻进被窝听故事,舒颜把他校服的白色领子、袖口用洗衣液搓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进房间拿明天穿的衣服时,小宇突然从被窝里窜出来,献宝似的摊开手掌,“妈妈你看,我又掉了一颗牙齿。”
舒颜正要接过来扔进垃圾桶,小宇早扯了一张纸巾,将脱落的牙齿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到枕头下面,“牙仙子又要来给我送金币喽!”
舒颜顿时头大如斗,手机支付的年代,钱币早已不是常见物了,大晚上的,她上哪找硬币去?可她也不愿意告诉儿子牙仙子的故事是假的,小家伙明天早上没看见“金币”一定会很失望。她在家里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了去年充作金币的那枚钢镚,估摸着儿子差不多该睡着了,正好偷偷把他枕头下面的那颗牙替换掉。舒颜打着哈欠走进房间,却见衣服被子掉了一地,儿子趴在床上翻看她刚才读过的绘本,两边肩胛骨肿得像藏了两个三角包子。
1—1、
她觉得累极了,不是睡一觉或者休息一阵子就能缓解的疲惫,而是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渗透着无力感的倦怠。公司拿人当牛马,一年加班三百多天,恨不得剥皮拆骨榨出几两剩余价值。回到家还要看婆婆脸色,承受她的阴阳怪气,小心翼翼哄着以免她闹罢工要回老家。这么辛苦在大城市打拼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把孩子的起跑线垫高一点吗?可是孩子连基本的校规校纪都遵守不了,隔三差五地被班主任请家长。成天只知道玩,在学校也不知道学了些什么,辅导作业能把她气得头痛胃痛腰痛腹痛哪里都痛。打断了两把尺子三支苍蝇拍也无济于事,那颗小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她索性不管了,可是老师在班级群锲而不舍地@她,几个月下来她的脸皮比龟壳还要厚几层。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是天之骄子,自己偏偏摊上个混世魔王呢?这是造了什么孽!她的神经像一根被按在木锯上摩擦的麻绳,绷了一整天,看到孩子十一点还不肯睡觉的那一刻终于断了。她低吼了一声,按下灯光开关,啪地一下关上房门,把不知所措的孩子独自留在黑暗中。
2、
舒颜辞职了。
小宇被学校取消午餐午休资格后不久,独自留在老家的公公给舒颜打来电话,说是这阵子身体不太好,希望老伴回来住一段时间。舒颜心里明白,婆婆这次是铁了心要回去,不然不会由公公出面打这个电话。以往婆媳之间有什么说不开的,都是老公居中调解,这回跳过老公,把公公搬出来,摆明了没有商量的余地。老人家动了回去的心思,强留是留不住的,闺蜜家就是前车之鉴。闺蜜的婆婆受不了儿子儿媳一留再留,竟趁着周末小两口带着孩子户外活动时自己收拾行李坐车回去了,人到了老家才来个电话通知一声。与其撕破脸大家都不好受,不如大大方方同意了。
送婆婆去高铁站回来的路上,舒颜带着小宇到学校附近的午托晚托机构交了钱。被托管的第一周,舒颜发现小宇接连几天晚上都做噩梦。某天晚上洗完澡陪小宇读书后,她尝试着和儿子谈心,换着方式问了半天,才知道托管机构的老师午休时经常恐吓小宇,说不好好睡觉会被怪物抓走、妈妈不要他了之类的话。舒颜只觉得一股怒火冲到了心头,立马就想把托管机构的招牌给砸了。
舒颜安抚好儿子,到客厅给托管的老师发微信,质问她为何恐吓孩子。机构老师矢口否认,埋怨小宇太好动,影响其他孩子休息。双方掰扯了半天,直到舒颜提出退费,那老师的态度才一百八十度转弯,连连道歉,保证好好照顾小宇。
那天晚上,舒颜第一次考虑要不要做全职妈妈。
七年前怀小宇时,舒颜妊娠反应严重,就曾考虑过辞职。但那年刚买了房子,沉重的债务容不得她休养。她挺着大肚子坚持到预产期那天,交接完工作才去办理住院手续,休完产假又把小宇扔给婆婆,自己急匆匆回去上班了。肯干活、守得住,凭这两点在公司里也算混出点名堂,如今要放弃,多少有点舍不得。可是她内心对小宇的亏欠,随着小宇在学习、生活中暴露出的问题渐渐浮现。放下工作养不起娃,拿起工作陪不了娃,舒颜深切体会到职场妈妈的两难。
促使舒颜下定决心辞职的,是小宇背后的肿块。
舒颜发现儿子两边肩胛骨隆起后,带他去区妇幼保健院做了一次X线检查,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是疑似翼状肩胛,建议到上一级医院确诊。舒颜利用周末带小宇去了市儿童医院,这次医生开了CT单。由于小宇无法配合CT检查,被要求服用镇静药物。检查结束两个多小时小宇才醒来,昏昏沉沉的,无法走路。舒颜背着儿子走出医院上了出租车,回到家已是晚上八九点。
市儿童医院依然没有给出明确的诊断结果,舒颜只得带着小宇踏上省级医院的求医之路。由于要跨市就医,相关专家又只在工作日上午出诊,舒颜不得不请假,赶大清早的高铁带小宇去邻市就医。专家详细看了之前的检查资料,又问了许多生活上的问题,建议做一次磁共振。磁共振当天是做不了的,要等医院排期。舒颜问能不能在外院做检查,把结果拿来这里看。专家解释说,不同医院的检测水平不一样,还需在本院检查。
第一次见专家,只拿到了一张磁共振的检查单。做检查要再来一次,拿到结果复诊还要来一次。来来往往的旅途,小宇不吵不闹,反而兴致勃勃地和妈妈聊天讲故事。仿佛不是妈妈陪他看病,而是他陪妈妈旅游。做磁共振时小宇再一次被要求镇静。舒颜抱着沉睡的儿子坐在医院长椅等待时,把小宇出生后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发现六年的碎隙竟填不满短短一个下午。
频繁请假引起上司的不满,舒颜已经顾不上了。拿着磁共振的资料再次见到专家,否定了翼状肩胛的可能性,却依然没有确切的结果。小宇肩胛处的肿块越来越凸出,医院却给不出合理解释,更谈不上治疗。舒颜反复权衡,才打消掉求助于街头和网络“疑难杂症专家”的念头。
小宇身体的异常开始引起同学的注意。被异样的目光包围,使得他愈发难以适应学校生活,曾经活泼跳脱的儿子渐渐变得郁郁寡欢。从省医院回来的那个晚上,舒颜提交了自己的辞职报告和小宇的休学申请,把一个多月的求医过程用微信发给了老公。
2-2、
“你是怎么当妈的,把孩子养成这个样子!”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咆哮,她努力克制自己,尝试着心平气和地沟通。然而受对方情绪影响,她不可避免地被拖入愤怒的深渊。
“你工作很累,难道我就不用上班吗?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在撑着,我也在赚钱。凭什么孩子有问题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从小到大,你抱过他几回,给他讲过几次故事,读过几次书?他的作业你辅导过几次,试卷签过几次名,家长会你去过吗?你从来没有管过他,凭什么指责我?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造成的、是我愿意看到的吗?”
连珠炮似的争吵声在空寂的屋子里久久回荡着,没有人注意到,一门之隔的房间里,死死拽着被角瑟瑟发抖的孩子。
3、
舒颜虽然给小宇办理了休学手续,并没有放弃孩子的学习。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入校上学早已不是获取知识完成学业的唯一途径。无论是知识类学科还是艺术类学科,都可以在网络上找到各个年龄段的课程。舒颜为小宇购置了一部专属平板电脑,知识类课程由她来教,艺术类的让小宇跟着平板电脑学习。
尝试了一个多月,舒颜发现小宇经常只需要半天就能完成原定一天的学习任务。她没有增加课程,而是挑选了一批书籍和玩具,让小宇自由安排。下午四点以后是户外活动时间,小宇可以背上特制的书包去小区游乐场所玩耍。舒颜把小宇的书包在两边肩胛的位置开了两个洞,掩盖后背的肿块,这样就不会引人注目。周末外出也是用这个办法。
然而小区里同龄的孩子大多听说了小宇休学的事情,自觉不自觉地和他保持距离。相熟的大人时不时和舒颜打听小宇的情况,好奇八卦地怂恿小宇摘下书包,对他的身体指指点点。一道无形的屏障把母子二人隔离在人群之外,仿佛他们是异类、怪物。时间久了,小宇也不愿意和附近的小朋友一起玩。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七岁多的孩子,天然需要玩伴,身边只有妈妈是不够的。舒颜想过搬家,可是去到一个新的地方,一旦小宇后背的肿块被人发现,依然会重蹈覆辙。
小宇肩胛处的肿块还在往外扩张,有点像小牛头上的角,只是没有那么坚硬,凸出的地方竟长了一层细密的绒毛。舒颜在网络上询问病症时,加了一个昵称为“苏昙”的微信。苏昙告诉舒颜,自己居住的小镇上有好几个类似情况的孩子,邀请她带着小宇去做客。那个小镇离老公外驻的城市不远,舒颜和老公商量了,决定一起去看看。
到了小镇,舒颜才知道,苏昙和另外几位家长租了几间民房,在里面开设了一所微型学堂。说是学堂,其实更像一个乐园。椭圆形的黑板,长得像小树的书架,各种造型的课桌。墙壁上绘满卡通人物,窗户上挂着奇形怪状的吊饰,桌面上覆盖着五彩缤纷的贴纸,唯独课本是干干净净的。一眼看去杂乱无章,细看却透着一种凌乱的美。
整个学堂只有八个孩子,却有六名常任老师。语数外老师由学生家长担任,另有三名艺术类老师是仗义援手的公益人士。其他家长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和时间兼任或者开设一门课程。学堂开设的课程与一般公立小学并无二致,甚至更丰富,教学方式灵活多样,时间安排也更加自由。
学堂已经开办三年,办学资金部分由家长集资,部分源于社会捐助。那八个孩子,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只有五岁半,都是因各种缘故无法在传统学校就读,辗转来到了这里。这所学堂没有冗杂的作业,没有密集的考试,没有排名没有竞争,孩子们脸上却流露出对学习的兴趣和活泼烂漫的天性。
舒颜没有问孩子们在学堂学到了什么,也没有问以后打算怎么办。看到小宇很快融入那个小群体,和那几个孩子玩得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她已经萌生了留在这里的心思。她甚至盘算着,如果小宇在这里上学,她就能在镇上找一份工作,老公也可以时常来看儿子。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小宇喜欢这所学堂,在这里不会受到太多约束。
苏昙好像看出了舒颜的想法,笑着说:“以前总说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我倒是觉得现在学校里孩子像绿化带里的一株常青树,园丁一剪刀下去,最外面的枝条齐刷刷断了,变成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一片。可即便是常青树,隔一段时间还是会长出长长的枝条,少不了再挨一剪刀。其实长得最茂盛的枝条,往往是生命力最强、最向往阳光的,却要被硬生生剪除。”
舒颜回味了片刻,也笑了,“确实如此。”她看了看小宇,犹豫要不要让他摘下书包。
“你肯定想不到你的孩子背后长的是什么。”苏昙神秘地一笑,“等会儿给你一个惊喜。”
一群人开车去了一个山谷,苏昙的女儿和一个十三岁的男孩迫不及待地脱下外套往空旷的地方跑去。舒颜惊奇地发现,两个孩子背后各有一双洁白的翅膀。山风徐徐吹来,孩子的翅膀张开,载着他们飞上天空。
“他们是天使!”舒颜感叹道。
“每个孩子都是天使!”苏昙笑着补充。
小宇欢呼一声,扔掉背后的书包,和其他孩子一起在山谷中嬉笑玩闹。舒颜仿佛看见儿子身上笼罩着一道圣洁的光辉。
3-3、
好长好长的台阶,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她跑得筋疲力竭,却在心里渴求那些台阶再长一点、再长一点。那么高的楼,一旦跑到了终点,孩子要做什么已是不言而喻。不要、不要……妈妈再也不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不逼你写作业,不逼你上补习班,不逼你考好成绩……只要你停下,只要你平安快乐就好!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小小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上帝宣布了他的判决,那道身影从楼顶一跃而下,仿佛在半空中张开了翅膀,飞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如同被折断羽翼的鸟儿,翩然落下……
泪水沁湿了枕巾,冬日的夜,冷得彻骨。她知道自己被禁锢在噩梦中,终其一生也走不出来了。
尾声
“妈妈,你知道吗,3和4之间还有一个整数。”临睡前,小宇突然说。
这孩子,准是又在哪里看到听到什么脑洞大开的故事。舒颜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小宇又说:“妈妈,这是真的,科学家说的。”
“哦,那可能只是猜测,还没被证实,你如果感兴趣,长大以后可以研究研究。”舒颜摸着儿子的头,轻声说,“现在你该睡觉了。”
忙完家务,舒颜打开小宇的专属平板,在他的观看记录里找到了一个视频,原来是科幻电影《隐匿的数字》的解说。舒颜看了一遍,觉得蛮有意思,又回看了一遍。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多维空间或者平行时空呢?有时候我们会莫名觉得某个地方、某件事、某句话似曾相识,却不知道那种奇特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也许,就是平行时空的自己曾经遇见过的呢?如果真有平行时空,会不会有不一样的自己、不一样的小宇、不一样的人生呢?
舒颜突然觉得好笑,儿子随口一个问题,竟让自己胡思乱想,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小家伙这会儿应该睡着了吧,搞不好又把被子踹了,大冬天的,可别冻着了。想到这里,舒颜忍不住进去看看。朦胧的夜灯下,手机播放着晚安故事,小宇安静地躺在被窝里,黑亮的眼睛望着某处虚空,神情专注极了。舒颜轻轻走过去,在儿子额头印了一个晚安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