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妞(二)

                作者:温馨万家

 这样,三宝叔彻底脱离了劳动,家里大事小情全落到三婶一个人身上,两个人的命运从此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一个女人家,种着四口人的地,拖着两个娃,着实难哪。两个哥哥有事会来帮忙,但那是有时有晌的。况且,到了焦麦炸豆的时刻,谁家都一样忙。不紧着收割,一场雨下来,种了一季的粮食全毁了。庄稼人,全是靠天吃饭啊!就三婶那个劲儿,她可不愿拖累任何人。

农忙时,三宝叔照样开车当他的司机,很长时间也不回来一次。用他的话就是:吃着公司的饭,穿着公司的制服,拿着公司的工资,公家人,身不由己呀!

三婶从来不说什么,有些事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八月十五月儿明,家家户户盼团圆。当城里人举头望天欣赏明月时,三婶正把掰了一天的玉米棒子往车上装。天擦黑了,捎家一车晚上搭搭晚应该剥的差不多了。她走到三轮车旁,费了很大劲儿才把车摇着火。这车已经有些年头,机器零件都老化了,不容易打火,玉米地里立刻充满了刺鼻的柴油味。

 她顾不了那么多,把车停在两堆玉米棒中间,利索的掐起就往车上扔。很快装满一车斗,她又把带来的化肥袋子也装满,摆了一圈,盖到上面。好了,这样在路上不用担心玉米滑下来,又可以多拉一些回去。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三婶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开着车子“突突突”地冒着黑烟上路了。

 一回家,她看见三宝在堂屋坐着,孩子们正围着他。

“妈,爸爸带来的鸡腿汉堡,可好吃了,你尝尝!”女儿举着,小脸吃的油乎乎的。

“妈不吃,俺乖吃!妈哪儿都是脏兮兮的,我洗洗去。”五妞心里美滋滋的,这主儿还不错,知道中秋回家团圆,还给孩子带来那么多好吃的。自己有没有份儿无所谓,孩子们高兴就成。

晚饭过后,两个孩子跑了一天,早早的睡了。

三婶把玉米卸到院子里,搬来凳子刚要坐下。三宝拦住她,“今晚就别剥了!”

“你来偏屋,我有话给你说。”三婶一怔。

“五妞,我这次来家里,是想跟你说一件事,”三宝的脸上表情极不自然,“我,我们离婚吧!”

“啊!为什么?”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

“五妞,你听我说。在一次的舞会上,我认识了杨丽,我喝多了,然后就……”

“已经很长时间了,我没勇气告诉你。”三宝从皮夹中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的照片,黄棕色波浪式的卷发披在肩上,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饱满的嘴唇涂着胭脂一样红的唇膏,娇小玲珑的身姿,一看就让人心生怜爱。

五妞一阵昏厥,歇斯底里地喊道:“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她晃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我哪点儿做的不好?告诉我!”

“五妞,你醒醒吧!咱们俩已经不是一个层次了,你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我在城里上班,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三宝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中,那张俊朗的脸好恐怖!

怪不得呢!他已经将近一年没往家寄过钱。她相信他,他开车虽说工资高,但花销也大。租房子,吃饭穿衣,朋友拉拢都需要钱。在城里生活,哪个不是每顿饭仨盘俩碟的,能像乡下就根咸菜吃下一大碗饭?她从来没多想过,在她眼里,他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今天,一切来得太突然!

“是我对不起你,求你在离婚协议上签个字,成全了我们吧!”

“不!那是不可能的!我死也不会答应的!”五妞拴牲口桩子一样壮实的身体差点倒下。

“今天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反正这个家我不会再回来,我和杨丽已经商量好了,在郑州买套房子,家里我啥都不要,只要你同意离婚就行!”他的脸变得狰狞。

他抓住她的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印台,强迫她按。她把那双粗大,青筋暴突的手下意识地往后缩。

“啪”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让你不签,让你不签,还反了你啦!”拳头雨点一般落在眼眶,她眼前全黑了!

他趁机签上字,按上指印,搭夜开车离开了。

她跌跌撞撞地追出去,小车一溜烟没影了!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脸火辣辣的疼,她的心更疼!去哪里呢?给谁说呢?谁管得了呢?又有谁能听呢?

公公吗?他瘫在床上已经好多年了,只有眼珠子转动才知道还活着。

他两个哥哥吗?因为上次回家说他几句,差点和哥哥打起来。

她娘家人?她已经和那里断亲了,从她踏出家门走进他家的那天起,那条路已经竖起来了。

街坊邻居?要强了半辈子,去别人家哭诉?有什么用呢?

 所有人都不看好这门亲事,是她自己固执己见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世上只有两样东西没卖的,一个是忘情水,一个是后悔药。现在这两样她都需要!

她一路狂奔,来到娘的坟前,这是她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中秋了,娘坟头的草已经枯黄了,在黑夜里随风飘荡。她扑上去,使劲儿哭,使劲儿喊,任泪水顺着肿胀的脸颊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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