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冬天是个让我终身难忘的季节。

那年的11月份的中旬，整个上午我爸妈的电话都打不通。我简单的以为，可能有事没有听到。半天的时间过去了，迟迟没有回复。

我有点担心了，下午再次打回去。能听到电话里比较吵闹的声音。我妈接的电话，她说和我爸在商场呢。天冷了，买点过冬的东西。我粗心的以为那是事实。突然远处传来：“7号家属，在不在。。。”这句冰冷的话还未说完，电话里就只剩忙音了。

我当时吓坏了，各种不好的想法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定了定神，看着手机上的时间，5分钟过后，我再也无法忍耐，电话接通，我能听到我妈，带着往日的笑意说，刚才在电梯，信号不好啊。又有几分不确定地问，这边人多，什么人都有…

听着她小心翼翼地表演，我的心被用力挤压，眼眶也变得滚烫。我打断她说，妈，我都听到了。爸到底怎么了？

她并没有马上说我爸的病情，反而懊恼的责怪自己 ，怎么不出去接电话呢。她知道我现在很忙，家庭的压力让我一刻不敢松懈。我工作的城市离家又远，这么多年他们只报喜不报忧，能自己解决的事都不告诉我。那天我爸早晨的时候突然心脏病犯了，辛亏发现及时，已经脱离风险了。

知道脱离风险了，我才舒了一口气。父母日渐苍老，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他们为了顾及我，却变得如此小心翼翼。这让我愧疚不已。十年前我独身一人来到b市工作，大城市的光鲜亮丽，让我下定决心留在这里。父母以离家远为由，不同意我的决定，但是还是拗不过我。我天真的认为，现在电话方便，交通方便，距离都不是问题。只要我想回去，随时可以。

可我被现实狠狠地打了脸。我和老婆都是外地人，b市的消费之高，让我们这些普通的打工人更本不敢有一丝丝地懈怠。除去车贷、房贷，衣食住行，人情往来等等，每个月都所剩无几。

我在工位上算计着每个月的开销，心里像压了一座五指山。看着日历还有半个月就12月份了，想着12月份请几天假回家。但是马上又要年底考核了，如果请假了的话，全勤奖没了不说，年终奖估计也会大打折扣。12月份女儿的钢琴班又要交费了。真的好难啊！城市像是一个不停运转的大机器，人们作为它的零件，没有谁可以不被替换，只有不停的工作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经过几天地苦苦思索，我终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既可以不用请假，又可以见到父母的办法。让父母来b市，还能顺便把我爸的心脏问题再彻查一下。简直是一举两得。我为自己的聪明开心了好几天。

2012年的冬天12月24日，那天正好是平安夜。从早晨老天爷就阴沉着个脸，我不停地看着时间，每过1个小时就给父母打个电话确定是否平安。从老家到b市的距离并不长，做长途汽车的话却要5个多小时。

临近中午的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我焦急地看着时间，再次拨通电话，但是没人接听。估计是睡着了，我这么安慰自己。

午休的时候，我趴在工位上。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我妈打来的。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车临近b市时，我爸心脏病突发，已经住进医院了。由于雪天路滑，时间拖得有点长，情况非常不乐观。我确定好医院地址，慌了神的往医院赶。

我安慰着满头白发，战战兢兢的母亲，心如刀割。那是一个漫长且绝望的下午，我呆坐在医院的长廊里，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术室的门。那扇门就像是地狱之门，隔着阴阳。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我怨自己，没有听父母的话，远走他乡；我怪自己，迫于生活，没舍得请假去看他们。我恨自己，明知父母年事已高有病在身，还让他们独自坐车到b市。

急诊室的门开了，我的身体像是摆脱了灵魂一样，不受控制的冲到医生面前。医生的眼中是，秋天落叶般的眼神。他遥遥头说，我们尽力了，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医生的话把我抽空，我空洞的望着手术台上，消瘦的父亲。我摇着头，手插进头发里，用力的撕扯着，但是身体上无论怎么样的疼痛，也无法抵消我内心的慌乱、无助、锥心的痛。而身后的母亲，经不住这样的打击，突然就晕了过去。

那天晚上是平安夜，漫天的大雪与街道上欢快的音乐交织在一起。灯红酒绿的大城市，在一片喜气洋洋的装扮下，到处都洋溢着幸福与祥和，多么美好的夜晚啊！

那天过后我终于带薪休假了，但休的是丧假。

时间慢慢走过了很多年，那年的大雪始终下在我的记忆深处。白茫茫一片纯白下面，是永远挥之不去的意难平。我经常悔恨自己当年的决定，幻想着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

但当时作为一名社畜的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又能怎么样呢？我也想事事追随自己的内心，大喊一声，我不愿！但是生活一记耳光呼啸而来，我只能尽量体面地笑着说，我可以。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深埋在岁月里的那些不可告之、难以启齿，现在还会让你心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