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冬天的太阳
今天天气预报说要降温，至少降4度，对于成都的天气来说，无论降多少度，子虚都只会穿一件大衣的，那种臃肿的羽绒服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熊，本来偏胖的身材看起来会更胖。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冬天是冷的，夏天是热的。以前即使家里穷得来没有空调，也不会觉得热得受不了，冬天的被子再单薄，也不会觉得寒风刺骨。昨天子虚在书店里看到一本关于美食的书，书里有一句话：人的舌头是没有味觉的，味觉其实是自己品过万味之后体会出来的。也许所有的冷暖，经历过自然自知了吧。
子虚的情窦开了很多次，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看到一个就喜欢一个，第一个喜欢的男孩是小学一年纪班主任的儿子，那个斯文的小男孩不像班上其他同学那样邋遢，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欺负她。那时小女孩应该和小男孩一样，觉得不一样的东西就是好的，就如这个小男孩在她心里就是最好的，她甚至在玩过家家时会把他想成她孩子的爸爸。在子虚还没焐热这份小喜欢时，她们一家就匆匆搬到了城里。在城里的小学其实和山里的小学差不多，只是一个班上的同学会多很多。因为子虚是插班进来的，自然成了班上的焦点，再加上因为哥哥留级，本就只差一岁的兄妹被当成了全校唯一的双胞胎。两兄妹上一个班，其实一点好处都有，哥哥为了撇清关系，联合班上其他男生一起欺负妹妹的事也是经常发生的。子虚一直不明白的事就是为什么自己长相平平，却总被人欺负。让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三年级时，班上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男同学，居然在他们上自习课时跑去掀她裙子，子虚被吓得摔在地上，全班同学都在起哄，她委屈得要死，爬起来哭着往外面跑，这时同学们也都被吓坏了，没想到子虚会跑出教室。子虚站在教室外面痛哭着，几个要好的女生安慰着她，她说不想读书了，这时那个小男孩跑出来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子虚，不让她走，他一遍一遍的道歉，请求她不要离开，子虚到现在都没有明白是什么让自己就那样原谅了他。一直到二十年后的小学同学聚会，她再次见到这个男孩时，她的心猛的震动了一下，看到他的第一眼让她想起的不是那个令她讨厌的恶作剧，而是第一次被人拥抱的温暖。她很想再次提起这件事，告诉她一直记得的是他那个拥抱，但最后她只是抿嘴一笑，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子虚被人欺负的道路很多，但都是小P孩之间的恶作剧，上初中时，有个大胖妹因为喜欢她哥哥，天天把子虚睹在学校门口呵斥，为此子虚开始喜欢上运动，她觉得自己之所以被别人欺负，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好被欺负，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不会被欺负。所有的运动中，子虚最喜欢打篮球，她之所以喜欢打篮球，完全是因为她的发小欢欢，欢欢有着一幅漂亮的脸蛋，但却神似男孩子，就是那种长得很帅的漂亮男孩脸。因为欢欢也是转校过来的，所以从小学开始，欢欢和子虚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她们一起上学，一起出去玩，一起学骑车，一起去打球。欢欢不仅长得像男孩，声音也非常像，因为这个原因她也经常被同学们笑话，特别是上初中时，只要欢欢一开口，下面的男同学就开始笑话她，她为此把头发绪得很长，立证自己是个女孩。她们俩住得很远，但每天都会约在一个地方碰面，然后一起去上学，放学也会一起走，上初中时，因为学校比较远，欢欢家没有钱给她买自行车，子虚就会在约定的地方等着她，每天上下学都是欢欢骑车带着子虚。虽然留头长发，但欢欢的性格却越来越像男孩子。她会非常照顾子虚，上坡路欢欢都会推着车上坡，却仍让子虚继续坐在车座后面。有一次她们骑车摔了一跤，子虚的膝盖破了皮，欢欢害怕再摔着子虚，就那样一路推着车走了30分钟把子虚送回了家。两人几乎天天形影不离，她们一起去山谷里玩，去河里玩水，去偷墓地里梨树上的梨吃。随着时间的变化，两个人也渐渐长大，她们不再玩一些小孩子的游戏。两人开始学着电视里大人的样子玩一些大人的游戏，两人一个扮演老公，一个扮演老婆。
“欢欢，你摸摸我这里，你感觉到了什么”子虚让欢欢摸住自己的胸口
“我感觉到了你的心蹦蹦跳”欢欢学着电视里的台词。这时子虚已经感觉自己不一样了，她洗澡时会发现自己微微隆起的胸部，她知道自己在长大了。她其实很想问问欢欢有没有和她一样，开始长胸了没？但她又羞于启齿，因为从小她母亲就告诉她这些都不能让别人看。以前三五成群去上厕所的女同学们也不再聊好玩的玩具了，她们开始聊歌词，聊明星，甚至开始探讨彼此有没有流黄色的东西，有没有红色的东西？子虚很害怕，即怕自己会长大，又害怕自己不长大。
欢欢的变化让子虚也很惊讶，她嘴唇边甚至开始长起了羊毛胡子，一次她说话的时候，班上男生甚至还说她喉咙那里长出了喉结。当然这些对于当时什么都不懂的子虚来说都是男孩子们欺负她们的把戏。后来欢欢说她不再和子虚一起上学，她要每天跑步去学校，于是她们只能每天放一起走。欢欢每天跑步，她的体能越来越厉害，体育课上长跑，短跑，铅球，跳远，样样都是顶尖的。老师发现了她的潜质，给她报了市运会，有那么一个多月的时间子虚几乎没有见过欢欢的面。除了上课的时间，其他时间欢欢都在训练。当然欢欢也不负众望，拿回了三枚金牌，一枚银牌。欢欢说短跑她低估了对手，一放松就让对方拿到了第一名。话虽这么说，子虚还是很自豪，因为她觉得自己有个冠军朋友，最重要的是她们又可以一起快乐的玩耍了。
很快初二换教室，也要换位置了，子虚和欢欢不再是同桌了。子虚旁边坐了一个男生，欢欢身边坐了一个温柔的女生，那个女生叫萍，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同一叶浮萍静静的坐在那里，之后子虚也交了几个新朋友，但大多数时间，子虚还是和欢欢在一起。但这个时候，欢欢却总是拉着萍一起，两个人的世界变成了三个人，子虚有时会很失落，也会从心里怪欢欢，她借着一些小事和欢欢争吵，甚至会把两人小学时的合照撕成两半，把欢欢的那半丢在她抽屉里。来来回回，子虚觉得她自己不再是欢欢唯一的好朋友，但她也不愿意失去她。她欣然接受了萍这个第三者，也渐渐发现萍身上的优点，她们仨会一起玩一起闹，但不会像以前两个人那样疯闹。欢欢开始喜欢上喝歌，而子虚还想玩过家家的游戏。但她不得不迎合她们，一起听着录音机里的流行音乐，看着欢欢和萍一遍一遍的用录音机唱歌，而她只能静静的在旁边听着。偶尔因为欢欢唱到90分以上，子虚会高兴的为欢欢鼓掌。子虚坐在书房里，喝着手里热烫的咖啡，她回忆着那个暑假。欢欢又一次拉着她来到萍家，这是初二期末考试后最后一次见面，因为子虚和欢欢都是外来人口，没有自己的家，一直靠租房子住，所以萍家里这种带花园的乡村小院让子虚和欢欢都很喜欢，子虚趴在窗边的桌子上，旁边录单机里放着陈慧娴的《飘雪》，外面的知了一直叫着，却不会让人觉得烦燥，还略略有一丝清爽。萍的家里种了一株很大的金银花，爬满了整个大门，花开的香味随风轻轻的飘进来，让子虚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萍睡的床是那种老式的大木床，很大，白色的蚊账把床隔成了一个小空间，像一个小房子一样。也不知是谁提起角色扮演的游戏，也许是子虚，因为她很久没有和欢欢一起玩这个游戏了。她们仨跪坐在床上开始扮演电视里的角色，突然欢欢双手握住萍的手，她深情的对萍说：“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萍以为欢欢在开玩笑，但子虚知道不是，她从欢欢眼里看到了真实，萍似乎也被吓到了，把欢欢的手甩开，说不玩了。欢欢默默的收拾东西拉着子虚回家了。这条回家的路她们走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在两人打打闹闹的过程中走完。子虚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一路上欢欢走在前面，子虚跟在后面，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两人分手的地方，欢欢也没有回头和子虚说一句道别…
慢慢地，暑假过去了。新的学期来临了。子虚还是在两人一直约定的地方等着欢欢的出现，从早上等到中午了，欢欢还没出现，再不去学校就来不及报名了。子虚想可能欢欢已经去了学校,可能不知道她会在老地方等她…子虚想着到了学校如何训斥欢欢，质问她为什么忘了她们的约定。但她内心又为能再次见到欢欢而开心，想着放假前的不开心，她很想跟她道歉，当时她没有安慰欢欢。子虚来到学校，快速办好入学手续，她问班主任，欢欢有没有来，班主任看了她一眼，把她拉到一边，子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她转学了？子虚很生气，但还是望向班主任，班主任双手抓住子虚的双手，深深的说到：”欢欢，暑假的时候生病去世了…”
“去世了？我们放假前还好好的”子虚傻傻的说到，这时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子虚不知后来班主任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耳边不断响起的是“去世了”几个字。她静静的躺在床上，脑袋一片空白。我想起开学头一天做的梦，她梦到欢欢在梦里问她人死了是选择土葬还是火葬？子虚说：当然是火葬咯，土葬会长虫的。子虚心里想那时是不是欢欢来跟她告别的？
慢慢地，初三第一个学期结束了，子虚似乎习惯了一个人上学放学的生活，她和萍也没有再说过话，两人远远的坐着，好像以前的生活没有彼此一样。有时走在路上，会有一只蝴蝶紧贴着子虚飞着，路边的小孩会说这只蝴蝶好奇怪，一直跟着那个姐姐。子虚看着蝴蝶，会在心里默默地问：欢欢是你吗？蝴蝶会拍拍翅膀飞向太阳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