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最近似乎有点叛逆期。

每天早上我都会按时起床给她做早点，最近几天明显看得出来她胃口减少了许多。

我尝了口，皮蛋瘦肉粥还是和原来一样的味道。她吃了几口就说不想吃了，起身就要出门上学去。她没看我，也没看她爸爸，只是沉默地走到门口去换鞋。

我的女儿有点胖胖的，我前段时间还随口调侃她说让她减减肥，她当时脸就垮下来了，没说话就回房间了。看着她有点虎背熊腰的背影，我的嘴比我的脑子要快：“晚上我去接你。”

她顿了顿，没回头，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问孩子爸孩子最近有点反常，他说小孩都是这样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孩子爸在看手机，他最近投资了个项目，每天盯在上面。他说：“小孩子有什么烦恼。”

我看着他的秃头和啤酒肚，说：“你又有什么烦恼？整天在家呆着。”

孩子爸立马竖起了眉毛说：“你懂什么，你要是闲着就出去找点活儿干干赚点钱。”

我就知道他的投资肯定亏了，这几年跟着这个男人，该受得气全都受了，该享得福却一点没享到，我撑着腰看了看天花板，控制着语气说：“你是不是又亏钱了？”

孩子爸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赚的钱！”

我把手里的抹布扔在桌上发泄了一下无处发泄的力气，指着那个越来越陌生的男人的鼻子说：“你这个废物！要不是当年你非要我辞职在家里带孩子我能是现在这个境地？”

那个男人也站起来了，比我将近高一个头，站起来遮住了外面的光，在我身上打下阴影。他说：“都怪我咯？我难道不是每天在外面工作？你辞职是我逼的？还骂我是废物，你脑子有问题？”

我和他进行着每天早上的对骂，一边把碗筷收了洗好放在架子上，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摔门出去了，留下在门口放着的横七竖八的鞋子。

我把鞋子放好。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家，面积不大，但是整洁干净，一切的存在都是为了让这个家成为当初两个人幻想中的“幸福一家”。是不是这个家存在了，我就该消失了？

我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等我清醒的时候，我又该去整理卧室、洗衣服、扫地......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悄然过去，日复一日。

中午没有人回来，只有一个一直在家的人。我没有让这个家安静，而是打开手机开始刷抖音。因为减肥，我一般中午都不怎么吃主食，随便弄点水果吃吃就差不多了。

刷抖音时间就会过去的很快，当我的眼睛从屏幕上抽离的时候，我的眼睛都产生了一股涩意。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还有几个小时我就要去接女儿了。可以顺便去买点菜，明天周末可以给女儿烧点她想吃的东西给她补补。

去洗把脸，在卧室梳妆台前坐下。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快认不出来这个女人，是我的眼睛出现了问题还是我真的脑子出现了问题，怎么对很多东西越来越陌生了。女儿、孩子爸，甚至是我自己。我黑眼圈有这么重吗？眼尾纹这么深了？怎么头发也变少了？眼睛转起来也不太灵活了。我低下头，从头顶拔出了一根白发，神色自如地将它放在桌上。

我画了个眉毛，涂了个口红就出门了。

路上有很多邻居一路同行，电瓶车大队一个接一个地奔向同一个目的地。这些同行者们很多都是和我一样的家庭妇女，然而也会有一些“爸爸们”和我们同路。

在老地方停了车，等待女儿出来。

旁边的家长已经聊起来了，孩子是哪个班的，什么名次，将来想考去哪里，将来能考去哪里......我性格也算开朗，有几个眼熟的把我也拉了圈子。女儿的成绩算中上，之前问过她心仪的大学，她没有说。但这并不是女儿的问题，谈下来才发现大家都感觉最近孩子和她们疏远了许多，不愿意和她们说心里话，变得沉默难猜，动不动就会发脾气。

一个圈子，几个家庭，大部分家里都是女儿。有男孩的家长说女孩好，体贴懂事一点，说现在女孩男孩不分了，大家都不是重男轻女的人；有女孩的家长说是呀，客套地说男孩也挺好地，然后聊起了二胎，说起了谁家生了两个女孩之后还要生......大家都听懂了这句话的内涵，究竟是谁非得生个男孩？

几个孩子相继走来，充满活力地声音叫着“阿姨好”“叔叔好”，让人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几十岁。大家跟着孩子走了，笑着散了。

女儿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我问她没看见前面的阿姨吗？为什么不叫人，没有礼貌。

女儿皱着眉看着我，说：“我没看见。”

我拿她没办法，却想教育她。我坐在前面，一边启动电瓶车，一边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最近变得越来越不听话，是学习压力大了还是怎么？是最近考试了吗？考得不好？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要是不好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是考不上好大学的你知道吗？家里只有你一个孩子，我把所有重心都放在你身上，你爸爸是个没用的东西，我就靠着你给我长脸了。女儿啊，你要加油才行啊！”

女儿在后面沉默着，没有打断我。等我说完了，她才说：“妈，你真的好喜欢自我感动。”

我从后视镜处看她，问：“自我感动是什么意思啊？我为你好还是我的错？你们父子两个果然是一家人，都是我的不好是吧。你说你想要我怎样啊。”

我感觉女儿在后面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嘴了。她不说话我也很生气，冷笑一声说：“说不来话了？我自我感动，我天天为你们做这做那的，没有一点时间是属于我自己的，没有一刻是在玩！我就知道我当初不该信那个说媒的嫁给你爸，嫁给你爸是我一生最错误的事，他毁了我一生！”

我把车停在菜市场门口，自己一个人去买菜。然后回来的时候，女儿还是和我走的时候一样，背着书包坐在电瓶车后座上。女儿一直都很乖，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说话，是不是我太过分了，将所有的压力放在了她的身上。

我走过去和她说：“最近菜涨价涨的好严重。”女儿挑了挑眉，没说话。

在回家的路上，我对她说：“女儿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慢慢长大，我不是希望你将来一定成为一个大人物，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没意思哦。”我仿佛有叹不完的气，从我体内每叹出一口气，就有一部分年轻从我体内丧失，留下一个长得有点像我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