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生日,她早早睡下。第二日,清晨梦醒,打开手机,有近二十个未接来电提醒和一条短信,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男闺蜜阿亮。
她点开信息,男闺蜜阿亮说:“生日快乐。昨晚我看到流星了,替你许了个愿望。”时值八月中旬,她的笑靥如夏日暖阳般灿烂。
洗漱完毕,她给阿亮回电:“许了个什么愿望呀?”
“嗯……”阿亮睡意朦胧、似有似无地应道。
“你还没醒呀,咋睡觉不关手机呀。”她习惯了睡觉关机,至今仍是如此。
“嗯……哪像你,睡个午觉都关机。”
“我习惯了,改不了。你快告诉我,许了什么愿望?”
“不告诉你。”
“你找死呀,我是寿星我最大。”
“大小姐,你的生日过了。”
“好吧。不告诉我拉到。你真的在我生日那晚看到流星啦,早知道我就不早睡了。”
“是呀,每天睡得比老太婆还早,还老是说困。十八岁生日的流星你是错过了,但是你还有好多个生日呀,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再有遗憾,可以的话,你可以在每一个生日到来之际,去做一件自己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她听到阿亮这段语重心长却颇有新意的话,心里热烘烘的,好想立即行动。“你说得对,不要让自己有遗憾,我要想想今年要做点什么,准许你退下补觉去。”
“唉,重色轻友……”阿亮还没说完,向来风风火火的她就把电话挂了,准备回房间里,垫高枕头思考下自己有什么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活了十八年,她做事情从不拖泥带水,敢爱敢恨,似乎没有好犹豫不决之事。但却有一个人,让她这些年来不知如何去面对的。
那是她小学的一个副班长,整天欺负她,要不就撕她的英语试卷要不就放学跟踪她。小学毕业后,有一次,那位副班长让她的弟弟转交一封信给她,她索性看也不看,将信撕得粉碎,洒向客厅窗外。
后来,每次在路上见到那位副班长,都很是心虚,下意识地用力踩单车,飞快地甩开他。之后,她的小学闺蜜说那位班长听说她撕了信,很是伤心,还在她家屋旁的空地坐了好几日,她看着他很是害怕,担心他来报复,故而,每每家人和邻居问起那人是谁时,她都静默不答,假装不认识。
直到她渐渐年长,才明白个中缘由,原来那位副班长是心仪她的,只是年少不知如何表达情意,故作一些小动作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懂得那人心意后,她更加不知如何面对他,毕竟自己也曾伤害过对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时候该面对了,向那位副班长道个歉。
等老妈在楼下客厅狮子吼了好几遍,她才游出记忆长河。“嗯,就这事了,加油,加油!”
“闺女,吃早餐啦。”老妈的河东狮吼又开始了,她屁颠屁颠地下楼吃罢早餐,又立即回到卧室,找到了小学班群,找到了那位副班长的QQ,然后像上刑般,接连按下“添加好友”“确定”的选项。
没多久,那位副班长的头像就亮了,并发来了一句:“好久不见,还好吗?”
“好好好,我是想跟你道个歉。”她想着反正横竖都要死,就死得痛快点,别慢吞吞的。
“嗯嗯,都过去了,你考上了哪所大学?”
“H大,你呢?”
“没有考上,准备去打工。你好好读,以后找个好的人嫁了。”听到那位班长这句话,她有些反感,因为一般说这话的都是家里的三姑六婆,说得好像女生除了嫁人就是嫁人。
“嗯嗯。就这样了,我有事先下线了。”她总算把心里那块搁置了五年的大石踢走了,恍如隔世,有些人就这样与自己的生命再无瓜葛,而且这关系也断得不痛不痒。
随后,她把这事与阿亮和盘托出,末了,还叹了几口气。
“你还想怎么样,你以为每个人都是永远不会变,太天真了,岁月可是一把杀猪刀。”阿亮讲这话时,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语气,接着又说道:“唉,我现在担心的是你以后也会这样对我。”
她被阿亮这一说,很是惆怅,不知所措,她向来把阿亮看得很重。她生气的时候,是阿亮伸出右手给她捶打;她有想看的书却买不到的时候,是阿亮从他爸爸的书房中找出来借她;她赶不及吃早餐胃痛时,是阿亮去学校小卖铺给她买三明治……
她不敢想象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高考成绩出来,阿亮没有被他所报考的学校录取,只能复读。而她顺利地迎来大学新生活,且在大学校园里,混得风生水起。
阿亮一个星期会给她打一个电话,刚开始,她会与他说许多大学趣事,聊得不亦乐乎。渐渐地,她学生会的工作繁忙,常跟阿亮说没几句,就挂了电话。
阿亮高考前夕,她也忘记给他加油打气。高考成绩放榜,阿亮又落榜了。那晚,他打电话给她,说话的语气如一滩死水:“我又没考上了。”
“没事,不一定只有读书一条出路。”
“你上大学就变了,每次都这样不咸不淡地敷衍我,你有没有真正关心我。”阿亮几乎是带着哭腔吼着说完这句话的,这使她顿时陷入慌乱中,“对不起……”此时,唯有“对不起”才能对症下药吧,没想到,她说完这话电话那端陷入沉默,没几秒,她隐隐约约地听到“呜呜”的啜泣声。
阿亮哭了。一向很爷们的阿亮哭了。她心里有千万匹战马在狂奔,不知是开声安慰他好,还是保持沉默等他平静下来再说话好?
她选择用沉默来安抚阿亮。几分钟后,阿亮哽咽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响起,他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向你发火,我没事了,你早点睡,晚安。”
那一晚,她无眠。次日天亮,她给阿亮打电话,问他好点了吗?
“傻姑娘,别担心我,我还可以去入伍,当一个帅气的兵哥哥。”会开玩笑的阿亮,就应该想通了。
“好呀,好呀。”接着,她与阿亮半开玩笑地聊了一个多钟,才放心挂了电话,继续她潇洒的大学生活。
事情再次发生转折,是在一个月后,她接到高中同班同学阿兰的电话,阿兰说:“阿亮本来可以考上大学的,但他为了可以跟你读同一所大学,只报了H大一个学校,以阿亮的成绩哪能考上呀?我劝他,他说,他要去大学照顾你。他爸爸为了这事,还把他打了一顿。现在,他为了你还去当兵。你不喜欢他就别再耽误他了。”
这一切像晴天霹雳般恶狠狠地击中她的心房,她没想到阿亮会喜欢她,她更没想到阿亮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傻事。阿兰一直喜欢阿亮,她也曾揶揄过阿亮好几次,让阿亮快快纳下阿兰,可是阿亮每次都一脸不屑的样子。
阿兰说得没错,她不喜欢阿亮,阿亮之于她就像大哥哥,或者说是知己,但绝对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她不能耽误阿亮,所以,从今天开始,她决定了,不再与阿亮联系。
阿亮当兵后,每个月只能打一次电话,而且还要限时,每次,他都会先给她打,再打回家。但是自从阿兰将事实告诉她后,她再也没接阿亮的电话。
次数多了,阿亮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没有放弃,开始给她写信,一封两封三封……她几乎每个星期都能接到一封阿亮的信,却不敢读,都被她藏在铁盒锁进柜子里。
她二十岁生日那天,阿亮又给她寄来了信。这次的信格外的厚,她接过手,一摸,知道那是一本书,不是信。她破例地撕开了信封,一本几米的画册《月亮忘记了》展露在她眼前,翻开扉页,阿亮雄劲有力的字写道:“我忘记了,但那年的流星不敢忘。”
她懂,阿亮说,“月亮”是他,他不会生她的气,那年的流星他会永远记得,还有那一个他为她许下的愿望也不会忘记,他相信有一天她会理睬他的。
而她至今没有忘记,十八岁那年生日,有个男孩对着流星为她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