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19

你知道吗?他要结婚了。同学给我打来电话第一句告诉我这句话。我怔怔的听着,强装镇定,静默片刻,说不上难受,只是一阵酸楚。是的,已经两年了。两年前,我作为公派生去省里参加培训,也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他。培训出发那天是五月二十号,520,谐音读作我爱你,是网络上的情人节。我记得那天,我穿着妈妈特意买给我的西装,拉着棕黑色的皮质拉杆箱上了车。车是小型大巴车,算上驾驶和副驾驶,一共有16个座位。而此次的公派生只有9人,算上司机在内,整个大巴上也不过十人,所以算不上拥挤。那天车上的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只有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生与我相识,他的名字很容易记住,姓平。名安。平安,一个很吉祥的名字。我与平安虽早早在网络上相识,却也是第一次见面,他黑黑瘦瘦,身高不高,一米六左右,T恤,棒球帽加黑色短裤,很休闲的打扮。这次培训的消息就是他告诉我的。“你真漂亮。”他小声对我说。我浅浅的笑了,脸上浮出两朵红云,遂把脸转向车窗外。今天是晴天,窗外一片灿烂。车子发动了,我和平安打开车窗,向窗外的父母道别。我轻轻挥手,做出依依不舍的神态,心中却是一点儿不恋家的。忘记介绍了,这是一个专为残疾人开设的培训,来参加培训的清一色都是残疾人。当然,也包括我。我因出生时难产所致天生残疾,肢体和语言都有一定障碍,尤其是右手几乎不能控制。我听见车厢里似有抽泣声,回头,发现后座一小姑娘正在偷偷的抹眼泪。那小姑娘很漂亮,马尾辫,高度适中的鼻梁,还有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只是此刻,眼里浸满泪水。“你怎么了。”我悄声问道,好似怕声音太大会伤到她一样,不知怎的。我对她有一种莫名的爱怜之情。她没有理我,依然自顾自的抹着眼泪。我犹豫了一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唐突,毕竟我们刚刚见面,谁也不认识谁,难怪人家不理我。正在想下一刻该怎么做时,旁边的另一位男生突然拦住我,“哎,哎,别白费力气了,她是个聋哑人,听不见。”我诧异的转过头去,望着她,目光里的爱怜又加深了许多,果然,这世间美好的事物都是残缺的,因为上帝从来不是慈悲的,从来不会给予世人以圆满,有时只因太过美好,缺憾才尤为明显。于她是,于我自己亦是。我努力让自己从情绪中走出来。拿出手机,用本就不灵活的手艰难打下一行字——你怎么了。然后把手机拿给她看。她看了看我打下的字,又抬头看了看我。也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我想家了。我拍拍她的肩头,表示安慰。遂,她问我,姐姐,你不想家吗?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把头转向窗外。客车飞驰,车窗如电影屏幕,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眼前倒退。林林总总。我把车窗打开了。车速引来的一阵阵劲风扑面而来,打得我都脸涩涩的痛。是的,我的确不想家,也不想想家。因为,在那个家里,我永远都是最多于的那个,父母长辈的话题永远只是我那个身体健康的妹妹,仿佛我是个透明人。每周末,妈妈都会买来我和妹妹都爱吃的火龙果,然后全部让妹妹带去学校从来没有我的份。虽然,妈妈知道我也爱吃,虽然,我家境小康,完全有能力买双份的火龙果。而然却从来没有我的。有一次,妹妹要用我新买的钢笔,来询问我的意见,结果我还没开口,妈妈就抢先回答:“用吧,只要是她的东西你随便用。”我感觉不被?尊重,随即反驳“用别人东西不用询问别人意见的吗?”结果,母亲比她更加理直气壮,说:“告诉你拿走了,还不叫询问你意见吗?”我在心里暗笑,告诉我拿走了,这到底是询问还是先斩后奏的通知?还有那一次,我生病了,难受的哭了,父母却说我是装病博取关注,并且当着众人对她一顿暴打。甚至带妹妹去医院时都不肯顺便带我一起去看看。也许,生养孩子本身就是一种世俗投资,而所谓的亲情不过是这场赤裸交易的遮羞布。“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旁边邻座那个小女孩,拿出手机,打出一行字,让我看、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没事,风里的沙子迷了眼睛。”——我这样回复,遂关上车窗,庆幸自己找了个几乎完美的理由。车子行驶了三个小时,走过了无数条我并不知其名字的马路,终于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院落大门口处有一座石碑,上面用朱红色的颜料镌刻着毛主席那句名言:为人民服务。领队的那个姐姐是我们市残联派来护送我们的,她要求我们列队下车不要拥挤。平安首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并叫我跟他一起下车,走下车,踏在平整而陌生的柏油马路上,本能的环视四周,如同一个婴儿初到世间那般好奇。这里的环境不错,干净卫生,绿植很多,园中央立着一面五星红旗在五月的微风中骄傲的飘逸,院内还有一处小溪,上面搭建着深橘色木质小桥,孜孜的溪水鲜活的流动,我的目光也随着它向前延伸,远处还有一所凉亭,闲逸悠然的伫立。我们被安排走进大厅,五月本不算热的天气大厅里略显阴凉,黑色的大理瓷砖滑滑的,我穿着薄底的方口鞋还能明显感受到脚底的凉意。交照片、报名表、领胸牌儿……一连串既定好的程序犹如密织的细雨有序而又紧促的发生,我们只能一片木然的接受。点名登记过后我们一群人就被简单粗暴的分了房间。两人间,条件不错,我与方才那位小姑娘分配到了一起。我们在房间里待了许久,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来打扰我们,白色的被单、松软的红色地毯还有干净明亮如钻石般的镜子。床前有挂式电视机,只是房间里似乎没有与之匹配的遥控器,我是不喜欢看电视的,觉得吵闹,而与我同住的小姑娘显然也没有这个兴趣,这是极好的,我心中暗喜。我突然觉得安静是一种气质,一种别样的优雅。临窗处有一个圆形红木茶几,光滑圆润。茶几一旁摆着两个同样木质和颜色的太师椅。我正襟危坐,把手机递给那个小姑娘,示意她为我拍照。“啪,啪,啪。”手机一连传出好几声拍照成功的声音。我天生文艺,是喜欢拍照的。只是在家从来没有人愿意好好的耐心的为我拍照。我拿过手机,查看刚刚拍摄的照片,感觉很满意。对室友的摄影水平,也对自己的容貌。我挑选了多张照片里最满意的一张,发到了培训部门刚刚建好的群里。还有,我的家族群。我是希望我的家人能时常想起我的。这是一个缺爱而不受关注的小女孩最简单的心愿。那张照片上,是我昨天刚刚剪得我最喜欢的波波头,蓬松的头发垂垂的遮住了部分脸颊,露出的五官中一双炯炯的大眼睛占尽风姿。搭配着我的黑色西装,简直是拍摄界的神来之笔。“你吃饭了吗?”许是平安看见了我发在群里的照片,遂询问我。男寝和女寝在一栋楼的不同楼层,男寝在我们楼下,不过我们的行程安排都是统一的。“吃饭?”我疑惑的问。他发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包,告诉我:“看门外。”我遂打开房门,看见外面一个三十岁左右穿一身黑色运动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子正在过道电梯口处大声喊着“谁还没吃饭呢,过来领饭,不然我就要走了。”打开房门,忽觉她的声音很响亮,我开始狐疑自己方才为什么一点儿都没听见,是房间隔音太好了吗?中饭不错,四菜一汤还有馒头,我依旧将此拍照,发在了我们的家族群。我想发,只是我想让他们了解。而他们却未必想看。匆匆吃完饭,下午尽是闲暇,哦,不,中途还被安排出去交了押金。晚餐照旧是专人送来。就这样到了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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