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思·佩恩(Keith Payne)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心理学教授。在他的著作《断裂的阶梯》一书中,理解不平等如何塑造我们的世界,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如下问题:是什么驱动了意识形态的分歧,为什么高度不平等会令中产阶级感到迷茫,以及如何脱离永无休止的社会比较。本文釆撷其中一部分章节,重点论述行动为何可以与意图相剥离?人脑作为一个关于思想和信息内在联系的紧密网络。就像因特网一样,这个关系网包含着不可或缺的知识,并伴随着各种杂质和无意义的东西。
2014年9月在美国南卡罗来纳州哥伦比亚的一个壳牌加油站里,当黑人勒瓦尔·琼斯走出自己的白色皮卡时,南卡州警察肖恩·格鲁伯特(Sean Groubert)问他:“能给我看看你的驾照吗?”琼斯,这个穿着卡其色短裤和polo衫的瘦小黑人男子,这时还没关上卡车门。因此,他转身回到车里拿他的钱夹。“从车里出来!”(Get out of the car)格鲁伯特长官咆哮道。当他出“车”(car)这个词的时候,一声枪响在空中回荡,琼斯身后的卡车车窗被打得粉碎。
在电影中,当枪声突然响起时,发出的是一种加农炮式低沉的轰隆声。但是这个长官的手枪却发出了尖锐的砰砰声!“砰砰!砰砰!”在电影中,当一个人被子弹射中时,他看起来就像被一个看不见的拳头打了一拳一样。但琼斯先生看起来只是被吓傻了——他手中的钱包滑落,他踉跄着在钱包落地之前接住了它。然后,他把注意力转回那个向他开枪的男人。琼斯跳了起来,把腰扭向一边,看上去就像一个恼人的蜜蜂叮到了他的屁股一样。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他把双手高高举起,跌倒在地上,充满疑惑地看着地上的钱包和还在向他射击的人。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秒钟。 “我只是去拿我的驾照!你说要看我的驾照,所以我去取啊!”在格鲁伯特的射击停止后,琼斯解释道,语气变得更急切了:“就在这儿!我的驾照在这儿!”他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驾照,这是他的证据,证明“他是谁”的证据,也是证明他清白的证据和解决当前混乱的证据。当警察对讲机里不断回响“开枪了”时,琼斯问道:“长官,我到底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朝我开枪?”格鲁伯特回答:“你违反了系安全带的规定,先生。”镇静得就像他以前也曾被这样问过似的。 勒瓦尔·琼斯当天没死,然后逐渐从臀部的枪伤中恢复了过来。格鲁伯特警官被解雇了,后来他也对故意伤害罪和殴打的指控服罪了。
此类主观判断需要在高度紧张的环境中做出。而在实际情况中,这样的情境经常是暧昧不明的:同样的动作,可能是去拿枪,也可能是去拿驾照。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当事人对这些问题进行深思熟虑。如果他去拿的是枪,那么多一秒钟的思考就意味着生死两界。
在所有心理学研究中最有建树的发现之一就是:人们通过依赖自己的预期,去理解不确定或是模糊不清的局面。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你仔细思考,人们更多地依赖这种预期。根植于美国种族主义的个人成长的文化环境造成了对黑人的预期偏见,而这个文化环境同样也是格鲁伯特警官成长的文化环境。
假设这个警察是一个理性人,那么我们就会得出一个结论:与一个手无寸铁的白人相比,一个理性人的确更可能在一个手无寸铁的黑人身上看到危险。那么,种族歧视在逻辑上就说得通了。但这种说法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正确”。 一种替代方法就是假设警察是非理性的。如果我们以此为前提,那么,当陪审团通过询问一个理性人应当的做法来判断其有罪或是无罪时,他们就需要一个比大多数人预期中的“防卫”程度更高的标准。但这看上去也不太公平。这就是隐形偏见的悖论,行动可以与意图相剥离,而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道德义愤到底指向哪里。
要理解隐形偏见,我们需要对很容易被贴上“种族主义者”或是“非种族主义者”的人采取一种更加细微的分辨方法。如果你考虑自己是否有偏见,以及导致你有无偏见的原因,你很可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主观想法、信念、价值和良好意愿上。当你已经仔细考虑过,并认为自己是一个本质很好的人之后,你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隐形偏见是其他人的问题。尽管我们都自认为是“非种族歧视俱乐部”的一员,我们却都在一个过去和现在均建立在强大的种族不平等基础上的文化中浸淫已久。研究显示即便大部分好心眼的人和他们的孩子,也会在测试中展现某种隐形偏见的迹象。
人类的大脑经常被拿来与电脑做比较,但人脑更像是因特网本身:一个关于思想和信息内在联系的紧密网络。就像因特网一样,这个关系网包含着不可或缺的知识,并伴随着各种杂质和无意义的东西。隐形偏见是那些在意义关联中穿行的,未经加工也未被审查的结果。而且,就像使用因特网那样,有时候,链接的另一端是干扰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