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回老家挂清,一路上风景美的很,满山的嫩草青翠欲滴,树枝也不再光溜溜赤条条的,抽出了嫩芽含苞待放,路边随处可见的蕨苔,虽然夜里只下了淅淅沥沥的春雨,但是有很大一段路上到处都是稀泥巴,马走起来有点吃力,我有点看不起马,于是一溜烟下了马,内心是要走给它看的意思,但事实是我走起来明显远不如马,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方向和迈步距离,甚至稍有不慎就有扯着蛋的危险,旅途艰难,可是熟悉的美景让我越看越愉快,禁情不自禁的吹起口哨来,后面的路好起来,我侧身上马,在青山绿水间伴着马儿“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行走在沁人心脾的春风里。
上次回来还是前年,那时候村子里还有七个人,所以当我骑着马奔跑在村子里的时候,土狗们嚎起来,闻声村里有几个人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不一会就聚在一起了。在我们快到村子的时候我的马因为路过一个蜜蜂箱无意间甩了甩尾巴,还拂到了我,马突然就跑起来,这明显是被蜜蜂蛰了,所以我们才以飞奔的方式路过村子。
看到是我骑着飞奔的马,他们就在远处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我猜大致意思无外乎骂我装逼啊烂人一个啊什么的,我小的时候他们就开始骂我偷了他们的黄瓜果子什么的,几十年了,彼此都知根知底,其它他们也骂不出什么新意。
可能是预热很好,不一会儿声音就大起来,我隔这么远都听清一些加重音词,但后来是更大声了,风从他们嘴里把生殖器名词带了过来,所以声音里全是些生殖器混在一起满山的飘荡。我明白是特意送给我的,我自己就有一个大屌,根本不稀罕他们嘴里吐出来的,所以我没有理他们,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彼此交流,时间长了趣味性可能就没那么强了,后来就提高了音量让我知道,试图激起我愤怒,好让她们越战越勇,以此来更好的释放他们内心积蓄已久的压抑。但这对我毫无作用,多年的挨骂经验让我拥有了一身洞察一切陷阱的不凡能力。
今年回来前听说过寨子里死了三个走了两个,虽然有心里准备,但还是很不习惯,先是进村的时候看见有两只狗在村口的沙地上交配,发出凄惨的哀鸣声,公狗前半截身子耸拉着掉在地上,任由母狗拖拽一点雄性尊严都没有,简直让雄性蒙羞,这可能也是长着霸道生殖器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吧。母狗则拱着腰,似乎也显得有些痛苦。 我们离得有点远,以至于我无法判断出那个哀鸣声是公狗发出的还是母狗发出的。
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我们人类为什么这么自信了,我们自豪的说自己高级动物的原因,在这一点上我们确实完胜那些四条腿的猪啊狗啊的动物,说最高级都一点也不为过,我们人类在漫长的实践中创造出的姿势在花样繁多的同时也不缺乏满优雅的交配招数,虽然交裹时双方面目也狰狞,但是此刻彼此都享受在自己通过运动创造的快乐里,所以大家都忽略了狰狞或者甚至就认为狰狞就是美!
进村时除了这个交配的哀鸣声,村子里就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直到我在春雨里穿过村子的时候,土狗们才零星的开始叫唤,只是叫声里没有了上次的那样强势,杂乱中闲得单薄。我向我爷爷奶奶的坟头的方向走去,从它们的叫声中我感受出了它们的恐惧,所以我根本就不用担心它们上来进攻我的马屁股,我心无旁骛的走,直到走完村子,也没听见人声看见一个人影。
去年清明节那会儿我正好新找到了个姘头,没能走得开,确切的说是接连不断几天高强度运动后没办法迈开我颤颤巍巍腿来,豪不夸张的说那几天我简直就如同一台马力十足的打桩机。
出了村子走过一小弯田,再爬上一个沙岭,然后沿着岭岗往上走五分钟就到了我爷爷奶奶的墓地,只是没想到刚爬上岭岗就把我吓一跳。
岭岗上是一块菜地,开满密密扎扎的菜花,骑在马上视线较高的原因,我看到菜地中间有一菜花在摇动,我第一反应是有狗在里面悄悄靠近我以图偷袭我,小时候被狗咬多了总结出规律来:响狗不咬人,咬人狗不响!就是那些呲牙咧嘴叫的十分凶狠的狗往往胆子小,特别是栓在柱子上的狗,又跳又叫把铁链子扯的哗啦啦响,但如果一下子把链子扯断了,它马上就怂了,缩着头往墙角躲。反而是那种看着你不动声色看起来不粗暴凶狠的狗,你得小心,因为这些只是迷惑你的表相,好让你自信膨胀放松警惕,然后寻找最佳时机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从后面偷,袭撕咬你的小腿!
看到不时摇晃着的菜花我立刻就警觉起来,保护马也为了保护我自己,迅速跳下来马来准备在路边的篱笆上抽根枯木棒,但木头在篱笆上风吹日晒太久了我还没怎么使力就“啪”的一身脆响,断了,接着就听见菜地中间传出来一个紧张的喊声来:是哪个?!一听是人,虽然木棒还攥在手里,但我放心下来,这块菜地是打柴湾(寨子里的小地名)那个瞎子婆家的,听声音我知道是她,我就先招呼:婆,你在里面弄猪草啊?听见我叫她,她疑惑的边朝我的方向走出来边问:是哪个啊?只见菜花沿这行径往两边分开着向我靠近。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只小狗跑了出来,太头看着我对我摇头摆尾,因为它一直没叫,我没有一点儿的心理准备会走出来一只狗,所以那一瞬间还是肛门一紧被吓了一跳,不由得抓紧手里的木棒,但它丝毫没有对我进攻的或者要偷袭我的迹象,过去的经历使我更加害怕起来,就在我想是不是要先动手的时候,一张脸皱巴巴头发乱蓬蓬的头伸出密实的菜花,我一看,果然就是我的瞎子婆,离我只有两米不到,但是她还是眯起眼睛向我这边前倾着问:“这是哪个啊?!”我看到她流着泪的眼睛赶忙大声告诉她:“我是志尧,清明节回来给我公和婆挂清!”她说:“哦!尧尧哦,你婆婆我眼瞎,在面前都看不清楚,你不要生你婆婆的气哈,你哪时候回来的?好几年没看到你了!你们真孝顺,你看他们都进土了你都每年回来烧香,他们有福气,我家的那些人我一年四季都看不到人影”
一时知道跟她怎么说才好,就那么几秒钟我有种时间凝固的错觉,看着她流着泪的眼我十分难过,当然肯定不是什么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什么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她的眼睛里满满的浑浊眼泪,脸上长常年泪水流刷的原因明显的有条伤痕般的泪痕,眼屎堆积在眼角,毫无美感,甚至让人害怕。
她八十多岁了,几十年的老眼病,在我们村子里叫鸡母眼,傍晚的时候鸡们都进鸡圈了光线暗下来,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所以叫鸡母眼儿。年轻的时候听说她还得到特殊照顾:下午提前下班。但是后来就没了这个待遇,也许是后来眼疾越来越严重了,白天黑夜对她已经没有区别的原因吧,她一个人在坡上劳作越来越晚,时间长了大家都习以为常,反倒是她夜里睡觉不下地干活大家才觉得奇怪,白天黑夜的区别在她那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儿时我还曾一度羡慕她,地里的活想那会儿去干就哪会儿去干,有时春天天干旱无雨无法犁田,但春雨往往喜欢在夜里狂下,她总是在黑夜里翻滚着犁抢得好时机,他们家一度比别人家富足,为此七个儿子都早早的就讨到了媳妇,惹的村人们眼红羡慕不已,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见我不说话,她向着我又走了好几步直到我面前,一米六的个头在岁月里不停的卷曲,她的头和脚越来越近,把岁月熬熟透了,她精华全给了岁月,自己成了萎缩的干虾,就等着脚下的黄土一点点淹没脑壳。靠近就是为了看清楚我,她仰起头来看着我说:“曲家山都没人了,现在只剩我和你大水井的五公两根老不死的了,留下来的都死完了”,她又抓住我的手小声的说道:“都死完了,我们也快钻土了,泥巴都埋到颈子了”,生怕别人听到。
阳光很好,但她手上还是糊有稀泥巴,她是在后腰上擦了擦才抓住我的手的。我一点也没拒绝,有可能我这双手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最后握住的手了,我赶忙安慰她:“你老人家别瞎说,你看你现在身体这么好,一百五十岁肯定都没问题!”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这话不是傻逼吗!突然觉得十分尴尬,可能她也感觉出来我忽悠她了,她干忙给我解围,她笑着说:“你看我确实是瞎说,唉,都瞎几十年了,哈哈哈……”
我又和她说了会儿,问我最近又结婚没什么的,然后我就往我爷爷奶奶的坟头走去了,虽然嘴巴上安慰她,其实我内心很坏,我倒是不希望她活那么久,她也活不了那么久,虽然她几乎失明的以那样辛苦劳作的方式活过了几十年已经打破的人的极限,未来怎么样谁也不敢断定,但从她抓我手的力度我感受出了她对孤独多少有些恐惧,我对此的私心是等她和大水井的幺公都钻土了我好回这片山上来一个人养野猪野鸡什么的。
爷爷奶奶的坟头密密扎扎的长满了乱草,水泥砖从坟上掉了几块到拜台上面,我下马后没有栓它,他迫不及待的在坟边啃起青草来,没管它任它自由活动,毕竟这么嫩的青草远远不是城郊的那些草能可比的。我也在坟头扒拉起荒草来,不一会儿就搞的干干净净,挂上清,然后退几步远远看起来我觉得就是这个样子。生前他老人家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坟被牛羊什么的在上面又踩又啃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无比闹腾的寨子,到今天这里能自由活动的人一个也没有了。来的时候我还是想过是否要买串鞭炮来放,他一是喜静,再者又我怕吓着马,后来还是没买鞭炮。
看着马吃得十分愉快,我远远的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会儿,拿出烟来装模作样的抽了抽,不是真抽,我肺有大问题,这也是骑着马走路的原因,医生说我要是再要抽烟就去南门宝山公墓先买块地,此刻倒是也十分应景,我就想我要是死了,就叫我的姘头把我拉回来挖个坑埋在这里,青山绿水间又和他们有个照应,这里是我的人生开始的地方,就像王小波说的:住在故乡里,人就不会老去,只会与草木同枯。走了一圈,又回到故事开始的地方,算得上一个完整的句号,自己结束自己的故事。
马可能是吃得很开心了,向我撒欢似的走来,然后我就牵着马慢慢下来,像小时候我在这里放牛那样,牵着绳子边走边让它吃草,然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小时候我不太喜欢放牛,我觉得牛是种束缚,时刻都得牵着它,否则它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去啃别人的庄稼,被啃了的庄稼的主人就会抓紧机会去我家里给我父母描述他家的庄稼是多么多么的好,大人理亏,只能低声下气的赔不是,受了气内心肯定难受,于是理所当然的我就成了大人们情绪的出口。今天这里没什么庄稼了,我十分大胆随意,因为我晓得不会有什么人知道一个四十多岁的枯瘦男人在这里放马、哭泣和微笑。
来到岭岗上的时候,瞎子婆经出了菜地,背着半背篓菜准备离开,我赶忙喊住她,我说:“你放到,我来给你背”,她很坚定的拒绝了我:“脏得很我自己背,不要把你的衣服搞脏了”,她迈步开走,然后我走近拉住她,虽然我一用力就提不上气,呼吸困难,但就我如此瘦弱无力,她也没熬过我——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我放下背篓,又把地上的一堆菜叶装进去,我牵着马和她一起我们一前一后的往村子里走,像小时候我和我爷爷奶奶一样,只是今天的瞎子婆一边抓路里面坡壁上的草一边前进,即使她的背都拱得头都差不多接着膝盖了但她可能也是看不清楚路的,在这里做的一切也许全靠记忆。她移动得有点快,所以喘得很凶,她怕自己走慢了影响我,我感觉自己在追着她跑,我就刻意慢了下来,马边走边啃草,后来她也慢下来。
好一会都没说话我们,她突然问我:“你说你大水井的五公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是不是有点不要脸老不正经?我们都一把年纪,钻土了都还做出这样不要脸的是,虽然我们不一张床上睡瞌睡的话”,我没有回答,她又说:“他一个人有没有娃儿,又死活不同意去镇上的养老院。上个月有一天我从大水井他家房子过的时候喊他好几声都没得应我,每次过我都喊他得应的,我担心是不是摔到了啊什么的,就摸着过去,最后看到他坐在粪桶上的倒着,最后给他提上裤子把他拖到床上,给他弄些面,真的是死了都不晓得,我要是真的去街上跟娃儿们一路,他就没得办法了”。我回答她说:“关什么事,都只有你们两个老人家了,那里还有人来说你们哦,即使有人说也没什么,你老人家是良心好”
像这种事曾经一度是村子里最敏感的话题,她今天问我除了遇到我,还有个原因就是我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从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行我素,我一度是村里的话题红人,说白就是行为不检点的浪荡烂人,简直就是个大坏蛋,以至于后来我落选了村主任的官职。几乎都不喜欢我,当然先后除了三个寡妇,她们和大家相反,她们爱我爱的简直天昏地暗。
知道我的风格,所以今天如果遇到的是别人她可能也不会说和五公一起住的事,现在你也明白了上次我回来时为什么被大家骂了吧!我每次回来都会被骂,其实说的不好听,我差不多是被村里人骂走的,大家都恨我说我专门利用职务之便祸害村里的寡妇。
说着不一会就到了她的房子,我把马栓着在她家院坝里的梨树上,门是开着的,五公在门口编竹篓。年轻的时候上修过铁路,事故中腿给砸坏了,回家后干不了重活,索性做起手上活路来,以前全村家家户户用的背兜、筛子、撮箕、背系、粪桶、扁担、锄把什么的都出自他之手,多年的技术,手艺了得。 我看到先叫了他,然后他见了我站起来走了出来,问我什么时候来的,我和他寒暄了几句,彼此还是有些陌生的。
我倒没什么,可能他自己有些无法释怀,所以相处起来略显尴尬,他一度很恨我。早前他本来有个儿子的,快三十的时候在外边打工除了事故死在了工地上,当时我作为村干部,一起去工地谈判,最后用人方赔了几万块钱,一九九五年的几万在农村可是个了不起的数字,所以他一度成为村子里最富裕的一家,可能是出于对我的感激,她们家媳妇,对我们家很不错,时常帮助我家干些妇女做的活,出于礼貌,我也去帮助他家犁田挑粪劈柴什么的。
那时候我才二十岁出头,虽然我一表人才,相处了里面的女朋友考上了师范后还是果断的抛弃了我,我一生气就不复读了,回到村里大家都选我,我就干起了村干部。为情所伤,所以我很长一段时间的都是一个人,别人给我介绍对象我也懒得理。可能就是我长时间的拒绝,所以后来大家就误会起我来,觉得我和这个年轻的小寡妇有一腿,开始五公都还好,毕竟大家互帮互助关系不错,后来大家越传越凶,简直说的像他妈真的一样,哪天又在什么地方的树林里怎样解的纽扣啊做了多长时间啊还有体位什么的这些细节都十分详尽,说的就像放电影一样神乎其神的。听的人也激动不已,说的人也获得的无限的成就感,这帮孙子不去拍电影简直太浪费人才了。女人爱说可能是天生话多有语言天赋按耐不住自己,关键是男人们都跟着起哄白天晚上的讨论,不过从他们的表情看得出这: 他们这他妈完全是出于内心的嫉妒。
这个小寡妇实在太美了,脸蛋漂亮不说,那个身段前凸后翘丰满圆润又没有丝毫的油腻。在加上干农活练就了一股无形的力量感,性感得看一眼就脸红不已。其实我完全是碍于我村干部的形象,所以开始才反感大家乱说的,这样乱说主要是对寡妇不尊重,我也一直努力的控压制自己的躁动。
但是大家越来越放肆,故事版本越说越多,所以后来我就放任自己,小寡妇也接收到了我的态度,大家都干柴烈火的,我和小寡妇在一个满天繁星的夜里真就睡了,睡在一个撒满月光的微风习习的晴朗的夏夜,成全了村人们的想象。这我还得感谢我的父老乡亲,当然他们的舌头只是由头,最主要的可能还是我内心里面邪恶,我一度认为我自己是邪恶的,虽然后来我发现这其实是我的本质。
但奇怪的是我和小寡妇腻一起后大家反而不说什么了,隔壁家的大婶还一度说起让我们领证办酒,虽然我们不是同辈的,但小寡妇也没孩子不说,还干活麻利手脚利索,人又善良会说话,还会当家,所以我父母也没怎么强烈的反对。但是五公死活不同意,这除了对死去的儿子的愧疚外主要就是怕哪些钱被我套走,看大家说我们要领证说的很厉害,他为此在家磨了好几天斧头,大家都很害怕,真怕他做出个什么,所以后面就没说结婚的事了。
我们俩就那么在一起了几年,到后来大家又都觉得这样下去真不是个事,所以小寡妇就外出打工了,到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后来村里又有个大哥在天楼山挖野煤窑给压死了,还有个是在大锅凼的峭壁上砍野柴失足摔死了,我和这两个寡妇都有一腿。这是后面的故事了,有机会我在写出来,介于我的故事,所以后来大家都叫我曹操,现在你明白了上一次我回村时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憎恨我了。历史上曹操对已婚妇女情有独钟,我是一个讲感情的人,和她们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彼此的感情,所以我并不是曹操。
但后来我就只能够做曹操了,我名声在外——简直就是成了一杆旗帜,远近闻名,谁家黄花大闺女会放心嫁给我这样的一个人呢?!所以我就只能和那些丧夫的或者离异的妇女们一起了。
所以今天五公聊了几句后彼此无话可说,显得更加尴尬,安静了会儿还是他先开了口问:“你现在还是…………一个人?”,他看着我,这个问题其实他十分不想问,一是我四十多岁了依旧光杆儿司令一个怕伤着我,虽然我一点也不在意这点, 二是感觉有点旧事重提。
我回答到:“其实一个人挺好的,自由”。
他叹了口气,然后摇着头说:“年轻夫妻老来伴儿,你现在也许还不明白,有时活不下去想死又死不了那个才叫没办法,上次突然就坐在粪桶上起不来了,如果不是你瞎子婆肯定死了,我倒是不怕死,只是那样泡在屎尿里死得太没尊严了,这哪里是人该有的死法!”。
然后他停了手上的活,放下快编完了的背篓,从裤包里掏出土烟,慢慢的裹起来,裹好后夹在手里,另一只手拿出烟杆儿用力在椅子腿上敲了几下,又放在嘴里噗噗的吹了几声,才把裹好的烟转在烟斗儿里,拿起腿上的火机点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把烟火吸的透亮,又接着吸了一口,才从嘴里拿出烟杆,他才看着我说:“五公跟你说道个歉,你识大体有文化,原谅我当年犯下的错,我太不该阻止你和你婶婶的婚事,那时我太过于自私”。
“我开始是恨过你,那时候我和她确实感情好,彼此喜欢,不过今天我倒是觉得你做的决定的结果是对的,虽然方法太过于粗暴野蛮,要是当时我们两真结婚了现在她不一定幸福”,我说到,“我们都应该感谢你”
他显得有些意外,但又不晓得怎么说,就又啪啪啪的吸了几口烟,“你还是不应该一个人过,虽然你不是一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找一个靠得住的人过好以后的生活”
我笑了笑,也没回答他什么。
他又开始编起背兜来。这时候太阳出来了,屋里一下子亮了起来,有一束光透过头顶瓦逢照在他身后的地上,光束里清晰的看到很多细小的灰尘跳动着,屋里这样的场景在家的时候只要有太阳就准能看见,小时候最是喜欢,我心里愉快起来。
看见瞎子婆在烧火刷锅,她说准备给我煮鸡蛋面,我特别想吃,但是我虚伪的阻止了她,我说我马上就要回县城去了。虽然只是郊区,我总是不习惯叫那里为家,所以我都说县城,我边说边起身,出院坝来解开僵绳,牵着马就要走。
“马不错!”五公站在门口扶着门框说。
“有一年我的车在县医院门口被交警扣了,说不环保,看我一脸的病态,叫我走路对身体好,走路我想还是算了,于是我就买了匹马,村长半价买给我的,他舅子家专门拿来给人家托运水泥的。这畜生比车要好,只吃草,不吃油;我家祖辈们太不努力没能给我好的基因,我太矮,骑马好,在上面高些看得远一点,在姑娘们那里我也是马背上的王子”,我回答到。
前面几句他还一脸的微笑,后面部分他就一脸茫然了,脸色严肃起来,我晓得要是放在他年轻的时候,我肯定已经被他几扁担打倒在院坝的稀泥浆里——滚犊子,尽跟老子扯些没用的!可是此刻面对不悦他能做的只有无可奈何。
想着他的凶残与哀伤,我上了马轻轻拍了拍马屁股,那就走了起来,出门就是马路,水泥硬化过的,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在鸟语花香里轻风拂面,嘀嗒嘀嗒马蹄声听起来十分悦耳。
新交的姘头还在家急切的盼着我快快回去,本来我出门的时候她嚷着要一起来采野菜,无奈路途遥远我又只有一匹马。
所以我双腿一夹加快了离村进城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