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一个十分野的女孩儿吗?
我和她在新疆初次相遇。她住我附近的小院里,可以说是邻居了。她那时在大概有一米六左右,很狂野的性子。那个年纪我几乎没感觉到她是个女孩子。我们经常一起抓四脚蛇,回到家中后,辛苦几个小时的“战利品”总会不翼而飞。我又赌气笑着说明天再去抓,于是走向了广袤浩瀚的戈壁,于是跑进了巨石堆砌的乱山,于是步入了深远青翠的绿洲。
可能是接触的太久了吧,就喜欢上了。我每天都会笑着找她玩儿,从凉意袭人的清晨到余热未散的傍晚,从炽热灼人的初夏到暖意四起的夏末。那时以为离开之后总会相见,那时以为约定都会实现,那时以为…
不知为什么,和她在一起时间过得飞快,好像即使什么也不做也是如此。我猜想也许是风把时间吹散了,飘落到我的心田。
她有个弟弟,胖胖的,大约比她矮一个头,看穿着有点儿像回民,还挺可爱。
有次我和他一起上厕所,我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胖。
他说:“我很爱吃土豆”,用手揩了揩鼻涕,“吃着吃着就胖了。”我看着他把鼻涕抹在衣服上。一时无语。
“真恶心”,我念叨,“搞快点儿,好吃雪糕去”。
“嘿嘿”,他傻笑着,“要得”,用一口别扭的四川话回道。
那时候的我很瘦很瘦,我虽然和他姐身高差不多,但也产生过打不过他的念头
也就在那时我认识了她。她也很瘦,齐肩的头发衬出干净的五官。刚开始做什么都是我们三个,到后来她的弟弟被要求必须把作业做完了才能出门。一次我去她家找他们玩,看见她弟弟正坐在小板凳上挠着头一边哭一边算数学题。那个表情中含有倔强、不屈、妥协以及狰狞,把我和他姐逗笑了好久。他为了能早些出去玩,就问我。我看了看,原来是乘法表和一些简单的数学应用题。我很快地告诉了他答案,然后我们三个又一起浪迹天涯了。
我问她,你怎么没有作业啊?
她一脸傲娇的说,我毕业了。
后来我和她的共同话题逐渐增多,就索性不带她弟弟一起出门玩了。每次到她家拉她出去时总看见她弟弟一双真挚的大眼睛闪着对自由向往的光芒。
我和她出去的次数日益增多,而且每次都会在在外玩好长一段时间。月亮上了坡,拉上繁星的帷幕,太阳一味的往山后躲,藏住它彤红的脸。
我很清晰的记得,那天吹着缓缓凉爽的风,云也些许可爱,有些阴。我和她在绿化带中躲着猫猫,一人一回合。后来累了,我们就靠在篮球架那里。
“你以后还会回来么?”她盯着我的眼眸问。
“会啊”我笃定的说,“我几乎每年暑假都来的啊。”
我突然想起什么,就问:“你不是说要回家读书了么?”
“对啊。”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还是比你早两天的票。”
我低下头,望向远方的残桓。其实风吹的眼睛挺疼的,先把眼睛吹红了,再把大颗大颗的泪珠给吹出来。虽然心里骂着真丢脸,但还是任由泪水淌下。
我把眼睛闭上,用手按捏,避免眼泪肆意泛出。在那一瞬间我想到了那双真挚的闪着对自由心生向往的光芒的瞳孔,想到了第一次到她家无所适从时的尴尬。她问我怎么了,我倔强地说没事。她悄悄地在我旁边坐下,什么也没说,也望向迷蒙的远方。原来安静是记忆中异样的美好,原来遗憾是年少时藏于心底的潇洒。
不经意间我偷瞄她。随即低下头捡起一颗石子,扔了。然后,第二颗、第三颗……
“你说话嘛。”她有些赌气,“我请你吃雪糕。”
天空会洒下绵绵的云朵勾勒出七彩,世间的诗意总能与爱的人一齐相遇。
我强挤出笑脸把身子扭过去,迎向她,目光却不时躲闪。余光里,她笑意嫣然。我们挨着,她轻薄衣袖下的温热灼烧着我的鼻息。空气中弥漫着枯草的萧瑟,沙砾的躁动扑面而来,挲红了长情的玉容。
“好啊!”。我顿道。
突然,她把头甩了甩,几个熟练的动作便爬上了篮球架的栏杆上。可她穿的是短裙啊!我就在下面,一览无余。她在上面什么也没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不好意思说,脸就更红了。她说上来一起玩儿嘛。我学着她的样,也爬上去了。我和她挨得很近,她的手臂有些烫。我有意躲闪着她的目光,却总能恰好对视。我们聊些有的没的,掩饰狂跳的心脏。我真想时间就此停下,等我们紧挨的滚烫再次燃烧之后,等我们炽热的面颊再次泛滥之后,再慢慢流走也不迟。我们没有相互依偎,也没有把头相互枕衬。有的只是,并肩坐着,感受对方臂膀的余温,说些容易被夜幕遗忘的话。
后来的几天,我们一如既往地各地疯跑。才渐渐发现穿着拖鞋去抓四脚蛇是为了答复自己一时赌气的爽朗,不顾山峰多险毅然爬上是为了证明自己闭眼擦泪的倔强,徒步数里戈壁原来是为了隐藏自己说好时的不安……
若问有什么变化,只是相互之间,目光中多了份羞涩。
她的爸爸很好客。有一天我去找她玩,她在练字。她的爸爸就把我拉到一旁,在地上特意挑选了两块大小相近的石头,说:“来,小伙子,我教你怎么玩。”只见他从手指笔直地抛出一颗,在其落入掌心的瞬间,另一颗被毫不犹豫地抛了出去。我正惊叹间,突然一只纤细的手伸来,硬是把我拽走了。
她问:“等着急了吧?”
我摇头。
我说走去吃雪糕,她一点头,便拉着她慢慢走向了梦幻。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并不久。一切如泡影飞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如同失去了夜幕的万丈星河一般难耐。
她和她的父亲吵架了……她哭的很厉害。她说她想晚点走父母却不同意。那时的我们朦胧,只觉得受了很大的煎熬。我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就坐在她旁边,紧挨着,感受着她短袖下的臂膀的冰凉。她用衣服擦着眼泪,我用身上的短袖为她揩鼻涕。
啜泣着,很轻,很疼。
时间如同暂停了一般,她拨开脸上湿漉漉的头发,拉着我的手笑着说:“走!玩去。”我先是一惊,随即就把手给她。我们奔向荒芜,我们奔向青葱,我们奔向盎然。
离别之日艰难地走向我们面前。她上了轿车,冲我咧嘴一笑。临走之前还特意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挥了挥手,擦了擦眼角不尽的泪花……这仅是我的想象。实际上,她在星星还在打呼的时候就踏上了绿皮火车,那时的我在睡梦中,流着口水。
“你以后还会回来么?”她平和地问。
“会啊”我笃定的说,“我几乎每年暑假都来的啊。”
“那我们明年再……”
语未尽,梦醒。
第二年来的时候,我有些陌生地走到她家门前,敲门却无人应。而她父亲去年为我捡起石头的位置,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