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泰茶馆里的钱经
深秋的午后,裕泰茶馆的铜壶冒着白汽,把靠窗的几方桌子熏得暖融融的。王利发佝偻着腰擦在门后,正往磨穿的布鞋底上贴补丁,嘴里的嘟囔着:“掌柜的,昨儿个贪便宜,买的这又鞋,又开边了,才穿三天小脚指头又偷偷溜出来乘凉咯,这钱花得真叫冤。”
王利发直起身,从铜壶里头倒了碗热水递给他:“傻小子,花钱不是看票子少不少,而是看这钱花出去,能不能让您少遭罪。您买那又两吊钱的鞋,天天补天天磨,耽误了多少事来着,反倒亏了,要是添一双五吊钱的买双皮包头的,穿半年都不会坏,算下来哪样值当?”
正说着,门帘被一挑,车厂老板刘四爷裹着股寒气进来,往八仙桌旁边一坐,把烟袋锅往桌角当啷一磕:“王掌柜这话在理,前儿有人劝我买辆二手马车,说比新的省五两银子,人偏不,新马车辕子结实,拉着客人不晃,回头客多不说,真要是急用钱,往当铺一押,也比破车当得多不是?您猜怎么着?上周张大户嫁闰女,租我的新马车排了半条街,一天就挣回了我两成车钱,这钱怎么花的,是能回头的哟。”
小顺子泛巴着眼,“刘四爷,那要是花出去的钱,一时半会看不见回头呢?我表哥去年花二三两银子学记账,到现在还没找到掌柜的差事,这不白扔了么?”
“您那表哥是没琢磨明白,钱花在哪了。”一个清亮的声音插进来,秦二爷掀着马褂坐下,手里的算盘珠子还沾着点面粉,他新开的面粉厂刚出了头批货。“我办厂时,花五两眼子,请了南方技师,街坊都笑我是不是疯了,说我雇佣个本地账房才两三,可您瞧,那技师不光教工人磨面的巧劲,还把南方粮商路子引给了我,这月就多钉了二十石货。那五两银子,看似花在人身上了,实则买了他的手艺和人脉哟,这都是看不见的本钱,早晚能翻着倍回来袋子。”
王利发点点头,往秦二爷碗里续了水:“秦二爷这是把钱花在了根上了,我开这茶馆也一样,不单是卖茶,去年二两银子修了后院茅房,铺了青石板,客人不嫌脏了,多从半个时辰,就多喝壶茶,前阵子又请了个说评书的,虽说是花钱养着的,可茶座天天满,就连点心也多卖出了不少呢。您要是只盯着卖茶的钱,这一件事,那就是死心眼咯,得看这钱花出去,能不能勾着别的营生转回来。”
刘四爷摸了摸胡子:“可不是嘛,我那车厂的杂货铺,掌柜的就盯着卖酱油醋,连个油布棚子都舍不得搭,一到雨天,客人都躲着走,生意越来越冷咯,他总说少钱就是赚钱,结果把钱都摁在罐子里头了,能生崽才奇了那个怪咯。”
小顺子把补丁贴好,拍了拍鞋跟:“我有点懂了,就像我给客人端茶,不能只想着端过去就行,得记住张爷爱喝浓的,李奶奶的要放糖,这看似费点心思,可客人常来,这不就是花心思换回头客么。跟花钱一个理子。”
王利发笑了,从柜台下摸出一双半旧的皮包布鞋,:“这是我儿子刚买不久的,您拿去穿。这钱我先垫着,您往后跑堂利索点,客人多给的赏钱,就是这双鞋回流的利钱咯。记住咯,花钱不是撒沙子,是栽树苗,得看这苗能不能长出来,能不能结果子,还得瞧瞧周围的土肥不肥,风顺不顺,别光顾着埋下去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