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周庄

周庄对于我不仅仅是一个地名,一个景点,更是从小到大心心念念的一个遥远的梦。

父亲送的一本影集上看到过。小桥流水人家,微微倾斜的乌篷船,碎花衬衫的姑娘,摇着桨,摇进弯成月牙的石桥,摇落一颗种子在蠢孩子的心里渐渐生根,长成依依杨柳,长成庭院深深里繁花和少年。

江南水乡,流水穿城,历史在此处拐个弯,绕过秦时明月汉时关,绕过血染的刀刃和嘶哑的吼叫。剩下了什么呢?剩下了走不完的青石长巷,剩下了相思半白头,剩下了樱桃红芭蕉绿,剩下了桃花依旧笑春风。

周庄的品格必须是忧郁的,沈厅留着,沈万山流放到遥远的地方孤独终老;摇船女的歌曲传唱着,三十元明码标价一段唱词再也绕不进过路人的马蹄;年少梦里的水乡还梦着,相逢时茫然装作陌路人,胡须把故事戳破。

于是,我一颗一颗数着堤上的杨柳,走过长街和旧梦,我走过的已不是少年时的周庄,眼神和相貌都变了;周庄却没变,古老的商业的文艺的周庄。站在双桥上看水,有孩子把头探出船篷,对桥上人招手,那孩子也许就是曾经做梦的我吧,第一次来周庄却仿佛多年重逢,访旧半为鬼,客船开走了,我只剩半张存根。

据说人在无聊的时候,各种回忆都会涌上心头,我总是不经意间被带到念想中去,这时我坐在南京路上,半瓶啤酒就上脸,却开始回想周庄,被江水拥抱的古老心事;咖啡馆里被揉皱的甜言蜜语,最后怎样了,结局我很想知道。我更想知道那个梦想着周庄的少年现在怎么样,是否还相信善良与爱情,相信一个水乡会是永远的故乡,相信一句严肃的话话说了一半,下一半就会绽放笑容,相信白头宫女的眼睛里还有年轻的浪。

相信重逢。

可重逢,也是笑问客从何处来,就像周庄里原始的打鱼人越来越少,撒了旁观的网,唱了违心的歌,当身边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当告别的酒斟了一杯又一杯时,当情爱只剩情怀的时候,再相遇的意义又在何处呢?告别的人凋谢的梦,这不是选择,只是身不由己。

我想,旅行更是一种狂欢的孤独,走过陌生的街头,听着陌生的口音,笑了流泪了,也没人会多看一眼。你玩笑你游荡,你独自地失去睡眠,你只是怕。是的,只是怕,怕那种一切结束后的空虚,怕自己会继续延续的孤独,怕离去,怕告别,怕远方未到心已荒芜。只是有些软弱吧,不想面对,所以逃离了少年的周庄,有的事选择不正视,有的想象也只感想想。我一直不敢听那首歌: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哟,少年时候遇见你,是在哪一天?我怕我听了会流泪;会忍不住打电话给某个人,问她,知不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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