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别,天人永隔

                    作者:博陵贾叔

    公元2019年2月20日(农历正月十六),一个既平淡又难忘的日子。

    昨晚,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万家灯火辉煌。

    十点多左右,父亲叮嘱我:假期你也总是熬夜,交待你个事情。今晚你记得给你奶奶把蛋白粉冲泡一下,先放热水,再放冷水,还要搅拌一下。看似我不走心的样子,其实我也在听,我一直在嘀咕我是否可以到夜晚一点左右帮奶奶把喝的冲泡好。

  想到第二天,要去县城里约见阔别已久的老朋友,心里是阵阵兴奋。我便在沙发上侧卧而眠。

    大约半夜时分,母亲见我意识模糊,似乎忘却了一切。她便到奶奶所住的东间屋子去照顾,灯亮后,我也清醒了,惺忪的睡意其实也还在觉察事情。母亲不到一分钟回来说,你奶奶已经自己把喝的冲泡好,只让我帮她再倒一杯水。我也没多想什么,便继续入睡。

      第二天(正月十六),我也醒得格外早,因为弟弟所在的镇中心小学开学,我深知在外求学离家的种种感受,便和父亲母亲送他去学校。(现在想来,很是后悔,为什么不让弟弟临出发前再看奶奶一眼 )

  我们在学校把弟弟安顿好之后,启车返程家中。本来上午要带奶奶去镇中心医院化验血液,因事,便安排在了下午。

    我回到家中,看看弟弟所住的屋子空荡荡的,很是不适应,似乎只有他的被窝里面还散发余热。桌子上的早餐也凉了。家里没有我和弟弟的玩闹,安静的了许多。

不一会儿,家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看望慰问奶奶的客人。家里也一阵小忙碌。我的心思却花在了寻找去城里的车上,大约十点半左右,我收拾好,出发前往县城。

与高中的老朋友从中午到下午会面,吃饭,闲聊,几个钟头结束,即是相约未来的再见面。

    午后约两点,似乎天公不作美,本来晴朗的天,也有些阴沉,我便打算去乘坐市内公交车去书店,事情办完后返程回家。然而就在路边等待的那一霎那时间段,我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他哽咽着和我说出了,我当时很是吃惊的几句话: 快回家来,你奶奶不行了!

我嗯嗯了几声,想到要赶紧找到回家的车。大脑很是混乱状态,想到怎么可能,上午我听见奶奶还在和看望慰问的乡里乡亲在交谈。怎么一会儿就噩耗传来。

接着母亲也从给我发来讣告,说我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了。我那时候宁愿相信那不是事实。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似乎没有一辆车可以载我,我看见有出租车经过,也不顾车子鸣笛示意,估摸红路灯指示牌时间,我看准目标,像疯了似的追向那些车,可惜都是有乘客。

寻找车的那一段时间里,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无关紧要,我心里占据着焦急,想到要赶紧回家去,弥留之际,奶奶一定在等我们这些儿孙,想看我们一眼。

    我急急忙忙在拼车群里联系了一位司机,我语无伦次地,和司机沟通,打算出租他的车回到家中。

正月十六,正是深州城中小学开课的日子,市里交通拥堵。在车上,堂妹也在QQ上问我,是否到家。我说,还没有,在路上。她也是哽咽着发来一段语音消息:哥,咱奶奶没了!我本来一直在抑制自己,不能在路边哭,可是当听到这语音后,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在车上,泪花迷离的时刻,我不停地在催促司机师傅,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母亲打来电话,说,到哪里了?路上注意安全。

    回家,心情,绝望中,机遇仿佛和我作对似的,红路灯总是在阻拦。在任何时候,回家路差不多,却没有比这一时刻回家的想法强烈,我想,时间慢一点,让奶奶多看我们儿孙几眼。时间快一点,让我迅速回到家里。这段路程比任何时刻都难熬。

    车子到达了家门口,我大步跨进院里。看见院子里有许多车,有部分叔伯侄舅等我们贾氏家族的人在院外。家里的两只狗也停止了对陌生人的狂吠,或许它们知道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走几步,看见门帘大开,客厅里放着一张铺满棉花的单人床。屋里挤满了人。我进到屋里,原本以为还可以看见奶奶用虚弱声音和我们沟通。事实却是:她停止了呼吸。苍白的脸色,紧闭双眼,睡着了似的。寿衣也准备好了。

父亲和大伯泪眼滂沱,在穿寿衣时呼唤着奶奶。仿佛她可以听见我们对她的声声呼唤。一家人仿佛一瞬间难以置信眼前的事实。我扑到床上,哭着大喊:奶奶!奶奶!可是,这次,她再也不会回应了。我是最吃惊的,可是这是事实。

在我眼里生命在此刻如此珍贵而又脆弱。有人把我拉起来,根据习俗,未给亡者穿好寿衣时,不许大哭。我站在旁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是静静地望着。我很后悔,我很沮丧。为什么这是奶奶生病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守候着她。之前呢?

    在一个月前,当我得知奶奶患病去北京治疗后,就一直在关注着。当她在北京化疗两个疗程期间,就一直想回到村里,亦或是自己的家中再看看。无奈于种种因素,不得不先暂住我家或大伯家。

人老别情,叶落归根。哪里也没有自己的家中好。我和弟弟把平时玩闹的声音尽量减少或是避免。奶奶在难受就休息中,也不想去打扰。

    寿衣穿好后,便再也看不见奶奶的容颜了。一面写有:"奠"""鲜花送行"字样的紫色布料覆盖在奶奶身上。族人们把她安放到灵床上。此刻,便可以真正回到她自己家了。

一时间,隔空数事变。夕阳快要下山了,微弱的光芒照射村落,正月里的天还是有些寒。就这样,穿过那熟悉的街道,在贾氏族人协力合作下,一路向东,灵床抬到了街里。

    我看见爷爷家门前悬挂着写有"全家哀悼"字样的白色旗子,室内室外有好多人。灵床安放在客厅正中,我跪在一侧。灵床下面是陶盆菜刀和干秫秸束。望着奶奶的遗体,却是一时无法接受上午还在和人交谈,下午就撒手人寰的悲痛现实。

我听见外面街道上4声"开天雷"炮依次奏响,向村人和族人宣告一个人死亡的消息。我情愿就是这样跪着,跪着,静静守候在奶奶身边。因为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爷爷在屋里来来去去好几次,曾经和他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人就躺在哪里,却不能和他说话了。他嘴里反反复复说着,哎,就是这抹50年的缘分,他表面乐观面对现实的心在后来也是忍不住了。

    想到奶奶在世前几天曾要求把香蕉留给我和弟弟,一箱酸奶留给我和弟弟喝,想到这些和之前的种种,我就一时忍受不住内心的那份感情。眼泪掉下又积攒起来。并不是说因为一些吃的而感激涕零,是从心里从回忆中难以言说的一种复杂情感。

    我们披上了白布,戴上了孝帽。不一会儿,得到讣告的乡里乡亲纷纷前来悼念。黄表纸,白布,眼泪,哭喊充斥着房间。很多乡里乡亲,生前邻居,族系亲属到来后,都一时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大部分人的嘴里说的都是:怎么就这末快!上午我去看她还好好的。我真是后悔没有去再多看看你啊!我多想再和你说几句话啊!听到这些,想到之前,眼泪就哗哗落下。

    此后啊!我们贾家就再也没有吃团圆饭的机会了!奶奶生前,几乎每一年的大年三十中午,琴姑,大伯家和我家就会期待聚会在一起,分享着一年的见闻或期待。

最近两年,姑姑结婚了!按照情理或规矩,2018年的春节没有从北京回来。2019年呢,奶奶又因病在京治疗,大伯也在北京陪她,又是一年无法团圆的时刻。眼看着,治病好以后,就又将是回到之前团圆时候,就在今年正月十六,奶奶扛不住化疗的痛苦,和为我们两家人曾添负担的压力,用这种方法解脱了自己,也为了我们。

我还记得,高考结束后,分数不理想。我一时半会找不到自己的大学,奶奶多次来到我家里问我有关报考的事情。往事如昨,都历历在目。

    堂哥和嫂子从县城也赶来了!他是大伯的儿子,也是我们贾家第一个孩子。奶奶生前,对他的关爱也许比我们多一些。他也没能在奶奶弥留之际再看奶奶一眼。眼前的事情对他来说也是突然的。

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拨的人走了。来来往往间,我们的悲痛被间接性激起。

      沉痛悼念亲人王xx的白色横幅挂起,奶奶的遗像也被安放在了大堂墙上中央。外面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我想,我奶奶再也不会醒来了!再也不会叫我的那一声名字了。

为什么今年要有这末多痛苦给我们。我心里还在想远在北京的琴姑什么时候可以回到村里,再来多守候奶奶一会儿。到了晚上,回到家中,我给姑姑通了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我想,她知道这个消息,也是晴天霹雳的。她说第二天上午十点从高速驾车和姑父,姨奶奶一起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第二天,忙完家里的大事小情,把奶奶在我家里的遗物收拾好,打算送到她身边。看着她生前穿得鞋子,用过的东西。

我想到,生前无论穿得多末华贵,死后再也无法享用到了。况且奶奶她还没有享受到荣华富贵。一个黑色提包里都是奶奶维持生命的药物。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治病救人的东西也竟然是加速人结束生命的一种毒药。

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大雾,高速拥堵。天公再次不作美。我隔三差五就看一次手机,询问姑姑她什么时候可以到达。没想到,当她来时,就已经是了停灵第二天下午。

    当你真正注意到时间时,就会发现每一分每一秒其实都很难熬。当姑姑发信息到了乡镇时,我心里既是期待又是一种难以说出的悲哀。

期待的是大约两年不见的姑姑又和我们团聚在一起了。

悲哀的是,这不是一次大团圆,我们即将共同侍候的是一个至亲至爱却再也不能和我们交谈的归天之人。

人生如逆旅,你我亦行人,我们走在路上,慢慢的到达相同的归宿。或许那个世界,我们也有可见面,不过那终究是虚幻。

    就大约过了一小段时间,我听见院子里躁动起来。哭声拨动心弦,我自然知道是姑姑,我们不用交待也不用言传,她当然也是没有见到奶奶最后一面。

我们都哭了,一直在哭,滚烫的热泪也抵消不完内心深处留下遗憾和忏悔。

泪眼朦胧间,爷爷也从东间屋里出来,看见姑姑的撕心裂肺,几近崩溃的状态,爷爷在大家要求掀开奶奶遮灵布的那一时间段也忍不住了,我第一次看见爷爷面对奶奶遗体也哭了出来,后来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次。一家老小团聚在几平米的屋子里,都在用热泪和内心语言表达哀思。

      我看见姑父也来了!第一次是在2017年的首都北京,这一次2019却在河北衡水,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咋样说。姑姑身披白布,哭成了一个泪人,其它人又何尝不是呢?

      当天下午,纸糊的金童玉女来了!金山银山来了,纸人车马来了!引魂旙来了!花圈也被打开,摆放在灵床两边,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些通灵事物就出现在眼前,仿佛没有距离。

有时候就是在经意或不经意间的仰望,看见奶奶的遗像眼泪就留了下来。

有时候,一个人的出生不是什么大事,而死亡,确牵动人们的神经,一个家族成员为之忙里忙外。有时候腿脚跪麻木了,就想活动一下,但是还是忍了很久。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也许就是那份感情。

    外面人声依旧嘈杂,炮声阵阵,我的内心也是波澜起伏跌宕,脑子里全是回忆过去的事,就是这样,熬到了傍晚。

我有时候不敢看姑姑,不敢看静静躺着的奶奶,怕我的眼泪汪汪就引起那些不想回想起的殇。

      第二天基本收拾完毕,只待第三天的出殡那天。回到家里,我的眼睛干涩,是流泪过多所致,我在那一刻也想到了哭瞎双眼,经历的事情一多,人也总是胡思乱想起来。

    第三天又是醒来早的一天,我怕去晚了就延误什么礼节似的,姥姥在我家收拾东西,家里也没啥饭,我拿着一罐八宝粥也没什么胃口,养的那些猫狗却饿了,小猫来来走走,不停地在叫,顺手一抓一把猫粮给了它。乖乖的吃了,在那一刻对所有东西都产生了怜悯。

今天是出殡日子,要进行入殓仪式,把家里弄好的草木灰搬上车,又来到了爷爷家。正月天气还是挺冷得,我穿上孝衣,又跪到了一侧。我看见堂妹也早早地来了!大家都来这间屋子里守望的是最亲的人。

  上午约十点左右,一口棺材放在了院中,所有人要往里面撒一把麦麸,到我的时候,我看见棺材内侧贴上了纸钱,我脑子很清醒,拿捏着麦麸撒了下去,看这棺材我的泪就又要走下来,那时候多想让一颗眼泪留在棺材底和奶奶永久陪伴啊!只是事不随人愿。

      又过一会儿,要举行入殓仪式了。这就意味着离奶奶下葬时间不短了!族人们再把奶奶遗体安放棺木前,又举行了一系列活动。

我记忆深刻的是把奶奶的银手镯给她戴上。说让她也带走,别记挂着了。所有仪式都代表特定含义。终究奶奶是要和我们再远一步。在众亲人合力下,奶奶被安放,她躺在了棺木中,里面放了她生前爱吃的点心,头顶金山,脚踏银山,她的离开也要为子孙留下祝愿。所有一切妥当,终要合定馆盖。

我们泪眼迷离,在没有定上钉子之前,看着奶奶,人生中就只能看她最后一眼了!

这是唯一的一眼,最后的一次见面。我原本在人群后面,我靠前挤了挤,打算再仔细看奶奶一眼,其实我是真没看清,正好让奶奶曾经那笑脸永远留在我脑海里。我们瞻仰完后," 狠心 "的管理者就用钉子固定上了棺盖,那一刻心力交瘁。一切停止。

    而在出发到墓地前,还有一段可以守候亡者的时间,奶奶的照片被拿了下来,安放在了棺木的一头,姑姑面对奶奶的棺木说了很多话。

我看见这一幕,望着外壁贴着奇形怪状图案的棺木,想到奶奶在里面躺着,我的泪流,我的心,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正是悲痛。

在灵堂守候的孝子,每个人收到了一枚煮熟的鸡蛋,吃了补充体力,我把鸡蛋放在了一边,后来还是吃了下去。

      我看见在密集炮声间隙里,有人进屋来把" 金童玉女 " 拿走,花圈也被收合,带了出去。就预感到奶奶要离开她熟悉的这个家了,她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这一路终会平坦,再也没有病痛折磨,劳累苦楚。

我搀扶着父亲,在人群中挤出来,在院子里哭着跪着,奶奶的棺木被抬了出来••••••

      我们在风静日清的日子里,为奶奶送行,让她一路无忧。浩浩荡荡的车队在村中央大街上行走,熟悉的地方送走的至亲的人。

就这样 到达村庄的公共墓地,又是炮声隆隆里,奶奶的棺木移行至选好的葬坑里,我们跪着,哭着,无力反驳着身体的劳累。

    飞扬的铁锹挥舞着黄土,慢慢的淹没了奶奶的棺木。真的,这是真的,

我想,那一刻,我们就要和奶奶永别了!这是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我们在焚烧纸钱的同时也在诉说着 :

      这一刻,天人永隔!!!

                                            2019.3.6初稿

                                              2019.3.18续

                                              2019.3.20改

                                    2019.4.5深夜毕

(每一次书写总是心脏拥堵,泪眼滂沱,时断时续的思路,让我一时无法写完。其实行动胜过语言的苍白,仅以此文,永殇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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