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脖子血肉模糊，脸上的抓痕像是来自火狱的鞭挞一道道的肆意横布。一张口，牙槽间满是鲜血。
“Espresso，谢谢。”
1
凌晨一点十分，千浔咖啡馆。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黎幕打量着来客，进来的是个瘦瘦高高的男人，顶着一头乱发，棕色风衣的衣领高高竖起。脚上踏着两只蹩脚的女式拖鞋，看起来狼狈不堪。
“Espresso，谢谢。”男人声音沙哑，透着沉沉倦意。
黎幕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走进了吧台。恐怕是个遭遇不幸的可怜人。
男人的样貌在黎幕端去咖啡的时候才看清楚。相貌清秀，只是脸色太过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他的左眼角处有一抹很显眼的淤青，嘴唇燥白，一张口，唇齿间显露几缕血丝。
“谢谢。”
再没有言语。
黎幕暗暗疑惑，这等鸠形鹄面的人，怎可能与人打架？
Espresso是一款意式浓缩咖啡，味儿苦，单独喝有股浓郁的中药味。男人没有放糖，也没有加牛奶，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咖啡看。过了好一会儿才端起来，然后一饮而尽。
把咖啡当酒喝，这般奇怪的顾客，黎幕尚是头次遇到。
“再来一杯。”男人低着脑袋，好像说“再来一杯”的人不是他一般。
黎幕好意提醒：“苦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Espresso，谢谢。”
还是个犟脾气。
2
男人随意搅拌着咖啡，看起来心不在焉。
“你说，遇到家暴该怎么办？”
被家暴了？黎幕这才注意到，男人竖起的衣领下，有几道鲜红的抓痕若隐若现。
“她就是个神经病。”男人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却仍然百般刁难。碗碟、台灯、遥控器……所有手能触及的都会砸向我。她嗜酒，每天晚上醉醺醺的回家，然后就开始打我。”
男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低声抽泣起来。这倒让黎幕很是意外，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个大男人，能被女人欺负到这种地步，的确罕见。
“你没有……尝试和她沟通沟通吗？”黎幕犹犹豫豫的。毕竟对于这种情况，若是没有一个有分量的人站出来说话，两方的交流只是徒劳，甚至男人可能会遭到更严重的暴力。
男人直勾勾的盯着咖啡，并没有理会黎幕。
“我经常遇到家暴，到底该怎么办？”男人自言自语的重复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黎幕没有说话。他这会儿最需要的是调节情绪。
男人木木樗樗的坐了好半天，才踉跄着站了起来。女士拖鞋蹬在他的脚上小了一大圈，走起来拖拖拉拉的，发出“嗒呲嗒呲”的声响。
桌子上第二杯Espresso男人没有喝，咖啡被搅得到处都是。黎幕这才想起，他还没来得及收费。
真是奇怪的人。
黎幕轻叹一口气，低头擦拭污渍。在他伸手去拿咖啡杯的时候，突然触电一般缩了回来。为了使咖啡在杯中更慢的降低温度，馆内特地采用了骨瓷制杯，按时间来算，咖啡杯这会儿应该带着微热的温度，可当黎幕碰到咖啡杯的时候，竟然感觉到冷入骨髓的恶寒。
这令黎幕不由的想到了黄泉二字。
真是莫名其妙。
3
男人在第二个夜晚又来了，依旧是赶在打烊的时候，走起路来“嗒呲嗒呲”的，生怕一不小心两只拖鞋都被甩飞开来。
“Espresso，谢谢。”
男人看起来很颓废，目光空洞，像一具丧失灵魂的躯壳。他的脖子上新添了几道抓痕，从脖子蔓延到下巴，鲜血淋漓。
黎幕试探性的低问：“要不……你报警吧？”
男人的眼皮一跳，目光黯淡：“她知道，会杀了我的。”
他的声音细若游丝，若不是黎幕凝神细听，甚至可能都听不到回话。
男人脖子上的伤痕令人触目惊心，一道道的抓痕，像极了美式恐怖片里恶灵留在墙上的血印。黎幕想不明白，到底是多么恶毒的女人才会如此残暴？亦或是这个男人本身做错了什么才遭此毒打，而他对自己有所隐瞒？黎幕脑海中瞬间闪过上百种可能。
“为什么不离婚？”
男人嘴角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猛地抓起咖啡灌了下去。
这一次他没再逗留，“嗒呲嗒呲”的出了咖啡馆。
他的身影很快消融在夜色里，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撒在他背后的最后一抹灯光。
如同他原本就属于黑夜。
4
那个男人已经连续两天都没有来了。
黎幕每晚打烊的时候特地等了半个小时，依旧没有等来那阵“嗒呲嗒呲”的拖鞋声。一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意料之外的等来了两名警察。
“这个男人，来过咖啡馆，对吧？”警察拿出一张照片，看起来像是某个监控的截图。照片中正是那个瘦弱的男人，只是此刻的他满眼幽绿的盯着摄像头，嘴角挂着一抹邪笑，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疯狂。
“之前来过。只是最近两三天都没有再来。”
“这个人，”警察指着照片中的男人，一脸严肃，“杀了他的老婆，并且一边录像一边分尸。在今早快递员送快递的时候，闻到室内有腐烂的臭肉味，于是报警发现了这起案件。经过法医鉴定，女子在五天前死亡，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尸体腐烂的并不严重。我们调查了附近的监控，发现他在杀人之后曾来过这所咖啡馆。该男子危险系数极高，有什么情况要立即向警方汇报。”
黎幕一惊，怎么也无法将遇到的那个瘦弱的男人与照片内的凶手结合起来。那个屡受家暴的男人，最终爆发了吗？
警察见黎幕面色困惑，又道：“此人嗜酒如命，并且经常毒打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不堪家暴曾向警方求助。警方拘留过此人一段时间，可是他依旧不知悔改，如今酿成大错。”
警察录完笔录便离开了，临走之前反复强调黎幕要多加防范，有任何情况立即报警。
他还会来吗？黎幕赶紧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如果他妻子是在五天前被杀死的，那么四天前连续的两个夜晚，他脖子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呢？
这等人，还是别再遇到的好。
5
深夜十二点四十分，千浔咖啡馆。
“吱。”
“嗒呲嗒呲。”
“Espresso，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