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

城里女儿家频频失踪,数年不得破案,采花贼被人称作“桃花公子”,每次作案必在原地留下桃花一枝。少女捕头京月携刑部烛明自京城而来,追查此案线索,随着一步步破局,一桩陈年旧案竟渐渐浮出水面……



月下箫声逐来,如泣如诉。

一个女子惶惶地扶着窄墙,在漆黑的巷子里乱转,她本是要穿过巷子回家,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女子双眼含泪,想起城中有采花贼的事,越来越害怕了,匆匆忙忙地在小巷里穿掠,不见尽头,那箫声却愈发地逼近。她忽然嗅见一缕桃花香,甜丝丝地传来,箫声在身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飘飘的笑:“姑娘,回不了家么……”

她惊叫一声,转过身,看清了月下男子那双勾人的弯弯桃花眼,同月色般妖娆,他正款款伸手而来。

啪嗒。

男子一扬袖,留下一朵新绽的桃花枝,落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巷子里的人已经杳无踪影。



京门女捕

城里又有女儿家凭空失踪了。

采花贼的手段与先前数次别无二般,只在原地留下一枝美艳的桃花。

那姑娘是黄昏时洗完了衣,要穿过巷子归家,进去之后便再没出来过。邻居们一大早在巷里发现这一枝桃花,看着姑***爹娘在巷子外哭天喊地,束手无措——任谁都知道,采花贼从不失手,一旦被带走,连个足迹都不会留,太守命人追捕了四年,连个衣角都没追到。

据说采花贼是个年轻的男子,不知武艺高低,轻功倒是炉火垂青,每次作案都在原地留下一枝桃花,拐人,留花,从不例外。因这诡异的身法,城中百姓不敢破口直骂,有人在月下曾一窥背影,形如妖魅,便传下了“桃花公子”这个名号。

这贼子在城里连续犯了四年的案,从未失手,终于惊动了远在千里外的京城,朝廷半月前派下两名捕差赶来查案,一路颠簸了半个月,今早才到了这里。此地太守叫涯尚知,忙命人在府邸设了接风宴,这时候听说又有案发,两个差人一箸也没动,匆匆赶了来。

此时三月,晨间微雨。百姓们正围在巷子四周,悲悯地看着一对老夫妇哭天喊地,忽然见两个锦衣官差冒雨而来,想必便是京门来的贵人了,连忙纷纷探头望去,却见这两人与想象里大不相同。

一个是眉眼神气的小姑娘,倒像是某户人家的千金,行走间却有武人的威风,另一个竟是金发的西域男子,腰间一把佩刀,跟在她后面。

“劳驾,让一让。”

小姑娘摸出一块金闪闪的令牌,脆生生地开了口,细雨微微湿了她的头发,贴在白皙的脸侧,百姓们连忙让开路。那对老夫妇正跪地大哭,妇人忽然紧紧拽住了她的衣角:“京城的两位官人……求你们救救我闺女……”

“大娘,我们定会尽力。”小姑娘将妇人扶起,神色诚恳,毫无官家的架子,“我叫京月,他是烛明,我们此番就是来奉命查案的,您和邻居们先回去吧。”

西域人不喜多言,在后面点着头。

二人一路走到巷子尽头,京月打量一圈四周堆放的杂物,整整齐齐的,她略略思索一下:“这地方一点儿挣扎的痕迹也没有,那贼一定是用了迷魂药,得查查城里药堂的账目。”

那个女子就这么消失在雨巷。

像是从未来过一般,凭空消失了,青石砖上只留下一枝被雨打碎的桃花,残花冷雨,看得人心里泛起冷意。烛明弯腰拾起桃花枝,一口生硬的中原官话:“和传闻里的手段一样,京月,你看。”

“难怪叫桃花公子。”京月接过,放在鼻端下轻轻一嗅,居然还有丝丝甜味传来,她微微蹙起眉,“这花……还是三月里新折下的呢。”

“有头绪了?”烛明转过头,五官深廓,深蓝眸子如幽潭。

京月抚着下巴认真地沉思。

外头百姓们见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却颇老练,不愧是京城来的人,便纷纷劝住那对老夫妇,一同回去了。京月偷偷瞄一眼远去的百姓们,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顺手将花递给他,摇摇头:“哪有这么容易啊,三月桃花开,满城都是桃花,这是最常见的一枝了。”

“那你方才在想什么?”

“就算没有头绪,也要装出让百姓安心的样子,这是爹爹教我的。”京月昂起头,提起爹爹,一脸的自豪。她家族世代在刑部任职,自幼耳濡目染,此番请缨查案,她爹只淡淡叮嘱了四个字“万事有因”。

万事有因……这枝桃花不奇怪,奇怪的是留花的人,莫非这采花贼留花也是有什么原因?她想了想,觉得无非是出于两个动机,一是刻意炫耀自己的本事,二是想借桃花传达什么意思。至于是哪一点,还需仔细了解桃花公子才知。

二人又仔细地搜了一遍,未发现别物,这巷子里已然无线索可找。京月看看烛明手里的桃花枝,这贼子作风看似怪异,却着实没给自己留下什么破绽,她一头浑水,揉揉额角:“走,咱们先回去问问涯太守去。”

府内依然一派热闹,舞伎在堂前水袖飞扬,看得人眼花缭乱。涯太守未动一筷,只是闭眼听着靡靡之音,耐心候着,见京月和烛明回来,他才睁开眼,微笑着示意二人落座。他大抵三十有余,五官有凉薄之感,笑时隐约带着些刻薄。

京月拉着烛明重新坐下,问道:“太守大人,听说这采花贼已经连续犯案四年,不知您可有什么线索?”

“这贼子狡猾的很,就算命人日夜看守也捉不住,能有此能耐,不是高人就是妖怪。”涯太守神情诚恳,“从本官口中说出大抵不合适,但此人或许真是妖怪,专门以美貌女子为食,京捕头查案时也要小心些啊。”

这话关切之意溢然,不像一个太守说出的。京月被他这么一说,刚咽下去的糕点险些噎在喉中,旁边烛明生硬接话:“这么说,大人手里没有线索?”

涯太守满面歉意:“本官只知他是个青年男子,作案前喜欢吹箫。”

吹箫?又一个古怪的习惯,他作案时吹箫,莫非旁人都听不见?京月的眉头又蹙起几分,她漫不经心地拿着桂花糕望向堂前,却意外地发现弹琴的乐伎们之中混入了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察觉她的目光,转过头勾唇一笑,桃花眼弯起,容貌竟比女子更美。

京月脸颊微烫,却见男子从从容容地起身,随意扬手拨乱旁边一个乐伎的琴弦,施施然离席。乐曲顿时被打乱,涯太守端着酒杯双眸微眯,那个乐伎脸色瞬间煞白如死灰,扑通一下双膝跪地,拼命地对他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涯太守抿一口酒:“本官未说过责罚你,你跪什么?且退下吧。”

乐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连忙飞也似的跑了。京月面带愤愤之色,脱口而出:“刚才那公子走便走,怎么还拨乱人家的琴弦啊!”

所有人都朝着她望过来,涯太守困惑问道:“什么公子?本官只听得弦乱,不曾见有人捣乱。”

莫非只有她一人注意那公子了?他是鬼不成?京月微愣,忽然思绪一动,急急问道:“采花贼是着白衣,饰红玉,对不对!”

涯太守讶道:“莫非京捕头见过他?”

这装束正是方才那公子的,听闻京城来了捕差,那采花贼竟特意跑过来见她,果然是个嚣张的贼!此人可能还没走远,她连忙起身:“涯大人,快派人封住这里,一个人也别放出去!我和烛明且去追!”

她话音未落,人已飞身出去,烛明快步跟在后面,二人前前后后地搜了个遍,竟连半片衣角也没见到。涯太守遵照着她的话,下令将这些宾客与下人留在府中逐一搜查,也没能发现那公子,他像是凭空消失了般,潇洒而来,又施施然而去。

这场宴会两次被打断,折腾完之后已是入夜,京月拖着疲惫的身子,与提着灯笼的烛明一同从太守府出来。她回望一眼灯火通明的府邸,小声嘟囔:“四年来一点儿线索也没摸到,这人是怎么三十多岁就当上太守的啊……”

“他的官位本就是不正当来的,四年前因受贿险被罢官,他进贡给陛下一尊玲珑木像,据说放在身边可治百病,这才保住了官。”烛明静静地回答,他比京月年长不少,什么事知道得也多,“起码他性子不错。”

“未必。”京月细细一想宴会上之事,坚定地摇摇头,“他是个残忍之人。”

“如何看出?”

“你想啊,只是曲子乱了乱,那乐伎就吓成那样,好像要她命一样,如果太守平时就那么温和,乐伎怎么可能吓成那样?他平时一定很残忍,在我们面前不过是装装样子。”

京月又回想起涯太守那句关切,顿时一阵食不下咽般的窒息,她不快地拍拍脑袋:“妖怪专门以美貌女子为食,让我小心点儿,这算是拍的什么马屁啊,等等……美貌的,女子?女子?”

“烛明大哥,你的伪装术,在刑部那真是举世无双的……”

见她幽幽地望来,一旁安静当哑巴的烛明心里咯噔一声,丝丝不妙涌上心头。



桥头美人

京月觉得,让烛明扮成美人诱敌,真是最天衣无缝的破案手段。

是夜。

万户灯灭,不知哪家的伤情女子倚在桥头低泣,她一手执帕拭泪,哽咽着轻声骂负心汉。京月与几个当地士卒提刀藏在暗处,耐心等着采花贼到来,烛明悉心扮成的女子,那神情真是惟妙惟肖,刑部的人都将这一手伪装术称为鬼斧神工。

不知等了多久,京月忽然捏紧了手中的刀,无声做了个口型:“听!”

岸堤桃花如烟,在黯淡的月下城里绽放,远方不知谁人吹起如诉的箫,分外诡魅。桥头美人微微一侧目,装作惊惶的表情,拿着帕子抬起头,看着桃花公子踱来,他将长箫收入袖中,笑容泛起媚意。

“姑娘,为何在这儿哭啊?”此人果然是宴会上那个白衣男子,红绳系发,饰红玉佩,一双勾人桃花眼,面比女子胜三分。京月偷偷一扬手,潜伏在四方的士卒弓箭待发。

“你、你是谁?”美人花容失色,步步后退,“你是采花贼……”

桃花公子步步逼近,笑得好似在此幽会的多情公子,将美人烛明逼至桥护栏。暗处的京月本以为桃花公子要用强的,却见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慢条斯理一瞥这边,开了口:“花?若说花,恐怕藏在暗处那位才是吧。”

竟被他一眼识破了?京月与众人微微一愣,烛明反应最快,忽然一把拽住桃花公子,对暗处高喝:“放箭!”

利箭啸过长夜,被烛明拽住的桃花公子却一拂袖,身姿散作桃花片片,若无其事地聚在五步开外。果然是个妖怪!京月高喝一声,提刀砍去:“你这贪图美色的淫妖!”

她一刀扑了个空,再抬起头,桃花公子已从从容容立在近处人家的檐上,他眉眼弯弯,笑得意味深长:“何必强调妖这个字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太难测,远比妖怪难辨,小姑娘,你还是多查查人吧!”

“喂!你什么意思……”京月皱眉质问。

他只抛下一张轻飘飘的字条,扬长而去,再追不到踪影。京月上前两步,从地上拾起,上书一行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竟给她留这种诗,好个放肆的贼子!

精心想出的计谋,居然被对方故意嘲讽一番扬长而去。京月冷哼一声,两下把字条撕碎,旁边烛明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只差一步。”

“不!我连这一步都不要差。”京月断然回答,仰头看着桃花公子消失的方向,长夜漫漫,明月皎皎,她一字一顿地立了誓,“我一定要捉这贼归案,一定。”

京月向来说到做到。

接下来的数月里,二人查了本城所有药堂的账目明细,那些卖出的草药去处却都清清白白,毫无疑点,看来桃花公子果真是用妖法带走那些女子的。她又将衙内这四年间的案宗搬出来,点着灯一卷一卷地翻看,被拐走的女子们亦没有共同点,看来此人是随意下手。

烛明已有多次见她累得趴在桌案上睡着,他无声地过去给她披衣,京月却抓紧了手里那卷宗文,在梦里嘟囔着:“别拦着我,我……还能再看……”

桃花公子依旧四处作案,比以往还要频繁,像是刻意挑衅一般,每次必留一枝艳得无暇的桃花,长久不谢。二人也与其有过数次正面交锋,竟皆被一一逃了去,用烛明的话便是“此妖修为不高,见人便逃,身法却甚高超”,最让刑部头疼的便是此类人犯。

转眼已过了五个月。

夜风阴得像鬼哭,三人在酒楼高檐上交战,桃花公子依然不战而退,京月立在斜檐拎刀怒问:“你这妖怪,为何要以女子为食!”

直接质问是最无果的举动,桃花公子却闻言悠悠停在房檐翼角前,笑望着她:“京月姑娘,谁跟你说,我吃了那些女子?我只不过是藏起来而已。”

京月拦下举刀袭去的烛明,沉声问道:“你有何目的?”

“为了等你们。”

“为我们?”

“听闻京城不像此地这般官官相护,我辛苦了四年,可算盼到京城来人。”桃花公子话里有话,语调依旧慢条斯理,“若我是你,便不会死缠着一个小妖不放,人心更难辨,何不查一查藏得更深的案子?”

“官官相护……你是说,此地还有另外一桩案子?”京月满头雾水,按他之意,他连续作案四年,是为了引京城派人来查案?

“正是,只看二位是否有能耐解开,倘若就此解开,我便放手任君处置。”桃花公子正色道,随后又勾起一抹笑意,“如何?”

她与烛明对视一眼,看清烛明眼中的怀疑,他沉默着摇摇头。可这次机会至关重要,就算是妖怪,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频频犯案,除非真如桃花公子所说——只是,她该相信一个妖怪吗?

京月不禁又想起爹爹叮嘱过的“万事有因”。

“且信你一回。”她一步迈出,踩得瓦砾咔嚓响,语调铮铮,“一年,这一年里你莫要害人,一年之后我若捉拿不到你,你便把我也捉走!”

朝廷拨下的比限便是一年,若超过一年未破案,便只好无功而返。

桃花公子微愣,看着少女倔强的脸庞,笑意愈甚,“好!那女子我已经放了,当作这次的回礼,就在酒楼下。”

“线索便是桃花枝,还有,当心某位大人物。”

他竟早料到她会同意。京月冷哼一声,唰一声收刀入鞘,自顾自地纵身跃入夜色,去寻那逃过一劫的女子。烛明静静与桃花公子对视一眼,二人眼眸交汇,各自泛起淡淡的光,桃花公子笑:“诶呀……人都说官官相护,咱们何不也来个相护?”

烛明头也不回地往酒楼下走,一口生硬的官话,散在夜风中:“你我非同路。”




桃花不谢

自那夜起,桃花公子果真不再现身犯案,百姓们将二人当做神仙一样敬佩,涯太守三番五次亲自登门拜访,每次都带些难以推辞的小糕饼,问些案情进展。京月考虑到他也是大人物之一,便暂且瞒下了那夜的交涉。

她爹教过,未真相大白之前,切忌抖开自己的所知。

只是涯太守的态度亦是不紧不慢,倒像是专程来探望她的,诡异得很,京月夜里掌灯翻案宗,咬着笔尖回忆起太守眼里的笑意,她摇摇头,想不明白。

长灯未熄,一直翻到五更,这是最后一卷案宗了,是当年桃花公子初次犯案的记载。京月揉揉眼看下去,是四年前的十二月,一个女子在桥边失踪,原地只留下一枝美艳的桃花,与其他案宗并无不同。

京月合上案宗,苦恼地抓抓头发,桃花公子留下桃花枝是要传达线索,可这桃花又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三月里满城都是桃花树啊。

三月里……她忽然被自己的话惊得一愣,桃花是三月开,既然第一次案发是在十二月,桃花公子是从哪弄的桃花,总不可能是他凭空变的吧?总得有个来处。京月心中好似有个疙瘩被解开,兴奋地一下起身,没吵醒隔壁房睡得正沉的烛明,悄悄地拿了刀推门出去。

五更天色苍蓝,圆月未落,京月拦住卖豆腐的贩子:“劳驾,此地可有入冬也贩桃花的地方?”

卖豆腐的老头一哆嗦,颤巍巍地指向一户破落的院:“那里闹鬼,桃花总开着……”

“闹的什么鬼?”京月好奇。

“从前那个溺水的女娃子……哎呀,不能说不能说。”老头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推着木板车,急急忙忙地走了。京月纳闷地看着他远去,只好一头雾水地往前走,见那里竟是一户早已无人居住的废院,落满尘土,她吱呀推门迈入院中,愣在原地。

院里百草干枯,唯独一棵桃花树开得灼灼,恍惚回了三月。

京月在废院里抬起头,庭前满树桃花招摇,一朵一朵积压,她定定地看着那一朵最大的花,不知为何便觉得,清冷的夜色下,那花像极了女子的脸。

沙哑的咳嗽声忽然响起,京月吓了一跳,却见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躺在灰尘里,咧着嘴对她笑:“好人,赏点儿铜板。”

京月拿出几个铜钱放在他面前:“听说这里闹鬼,你睡在这儿,不怕吗?”

“鬼?这你可就不懂了。”乞丐两眼冒光,一把捞起铜钱揣起来,摇头晃脑地念叨着,“这世上鬼算个什么……尤其是冤死的鬼,最无用,她要是能报仇,早就去了。”

乞丐话里有话,京月眸光一亮,又给他几枚铜钱:“这么说,你知道来龙去脉?”

“我当然知道。”乞丐懒洋洋地瞧她一眼,“这里是唐家的院子,一代代传下去,最后只留下一个孤女,卖花为生,四年前十月奉命去给涯太守送桃花——冬天哪来桃花?说来奇怪,她院里的树居然当夜就开了花,可唐姑娘竟半路跌河里溺死了,之后这院儿的树就闹鬼啦,一年到头开着花。”

“涯太守让她冬天送桃花?这不是有意刁难么。”京月听得不对劲,“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可能溺死?莫不是被桃花公子拐走了?”

“桃花公子?那时候连个杏花公子都没有。”乞丐笑了一声,“那唐姑娘就是溺水死的,不过死之前……好像手里的桃花曾掉在岸边,再之后才有采花贼现身,一样的地点。”

人走,留花,这场景似曾相识,竟和桃花公子作案的手段一模一样!莫非桃花公子所说的案子,便是这个?可为何她查遍了案宗,都没有此案的记载?

见她表情疑云重重,那乞丐懒洋洋地笑:“我这儿还有另一个版本,说是那唐姑娘啊,家里有一尊宝贝似的祖传木像,被咱们的涯太守看中了,涯太守几番讨要不成,忽然让姑娘冬天送桃花给他,结果唐姑娘半路溺死了,你说奇不奇怪?”

京月心里一惊,忽然想起烛明说过的话,四年前太守官位不保,确实送了国君一尊木像来着,桃花公子也提到过“大人物”,莫非……官官相护,原来如此!

“我要回去了!”她匆忙起身跑出废院。

乞丐拍拍衣服站起身来,目送着少女跑出去,院里桃花灼灼,他勾起似曾相识的笑容,变回了桃花公子的模样。

本以为城里只有采花贼一个犯人,却不料真的扯出了更深的案情,京月回想起涯太守的脸,随后又浮现出桃花公子的笑,究竟该信谁?她决定先回去找烛明商量。

她匆忙跑过被秋雨淋湿的青石桥,忽然重心不稳,像是被谁用力推了一下,竟猝不及防地栽了下去,噗通一声落入水中。京月水性不好,她拼命在水里挣扎着,睁大了眼,只看清桥边男子那洁白的衣色。

京月吃了几大口水,四肢僵硬起来,慢慢地沉了下去。

啪嗒。

男子一扬手,一枝桃花落在冰凉的青石桥上。




水下白骨

京月再醒来时,见烛明片刻不离地守在床边,她迷迷糊糊地嘟囔:“怎么回事……”

“你今早落水,涯太守偶然路过,把你救上来。”烛明给她喂汤药,她没喝下去,全咳了出来,他耐心地拿过布帕,一指桌案上那枝桃花,“他们在你落水的岸边发现了这个。”

京月还记得自己落水,记得自己假装沉下去,等那人离开才挣扎着往岸上爬,那时响起几声过路人的失声惊叫,随后便有个锦衣男子将自己拽上来,那人的衣袖也湿淋淋的,面孔仔细一想,的确是涯太守那凉薄的五官。

人走,留花,是桃花公子将她推了下去?他为何要害她呢?

她定定地盯着那枝美艳的桃花枝,忽然听闻三下叩门声,便允了声,涯太守随后拿着药推门进来,走到床边:“京捕头醒了?”

“多谢大人亲自相救。”

“举手之劳。”涯太守放下药,“八月江水寒,本官给京捕头抓了几味药,免得落下风寒。可看清那人面容?”

“没来得及看清。”京月沉思着,“不过衣色和作风倒是像采花贼,我也不能确定。”

“烛捕头可有线索?”

“没有。”烛明生硬回答,“我当时在睡觉。”

涯太守保持着从容的态度,忽然似有所思地问道:“两位捕头,一年的比限应该快满了吧?”

“是。”

京月和烛明都沉默一下,眼下已经八月,仅剩下四个月,此案未必能在限期内了结。

涯太守面露惋惜之色:“此贼子行动诡谲,倒也不能怨两位,不过京捕头落水,可见也是将他逼到了非灭口不可的地步,凡事乱了阵脚,日后必留破绽。”

他又寒暄几句才离开。京月定定地盯着他推门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开口:“我在那河泥下,看见一副白骨。”

烛明微愣,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被京月一个眼色拦下,她不动声色地摇摇头,继续闭目养神。四下里有太守安置的人看守,不宜说话。

本以为只是养几日便好,却不想这风寒愈发严重。京月躺在病榻上胡思乱想,她不会就这么窝窝囊囊地客死他乡吧?摆在床边的那枝桃花已愈发枯萎,京月的身子终于渐渐回转的时候,已是近十二月隆冬,见他们始终没有作为,太守安置的人手终于撤去。

再过一个月,此案的限期便彻底过去了。烛明披着细雪推开长窗,端了药过来,见京月抱着暖手炉,裹在被子里哆哆嗦嗦地看着窗外飘雪,一言未发。他看清她眼里的低落,安慰道:“大病初愈,莫想这些。”

“不,既然我查到了桃花公子所说的线索,他便没有理由加害我。”京月摇摇头,“万事有因,他与我约好,又反而来杀我,没有说得过去的动机。”

京月抬起头,黑眸闪烁着光芒:“你看见这枝干枯的桃花没有?桃花公子的花,从来没有干枯的时候。”

“你是说,另有他人?”

“我看人从不会错。”她示意烛明凑近一点,压低了声音,从头至尾地将唐姑***案子讲了一遍。看着烛明惊讶的目光,京月笃定地点点头,拽着他的手掌,用指尖慢慢写下“涯太守”三个字。

烛明恍然大悟。四年前竟还有这么一番往事,涯太守自然压下了当年的案子,等到京月无意间摸索到唐姑娘一案的苗头,他便干脆自顾自地演一出戏,让她病到入冬,无功而返。

烛明的双眸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欣慰:“京月,你终于长大了。”

“喂,我早就长大了。”

“要是放在从前,那涯太守皮相不差,又对你百般殷勤,恐怕你早就沦陷……”

啪。

他被京月愤怒地一木勺打了头。

两日后,烛明冒雪离开城中,返京禀报此案所闻。涯太守披轻裘立在风雪中,目送着他策马踏雪渐渐远去,一个下人忽然匆匆跑过来:“太守,京捕头想见您。”

京月静静地靠在被褥上,看着涯太守拂落外袍上的雪,推门进来。她刚一开口便连连咳了几声,涯太守露出关切之色:“京捕头,你还是好生休息吧,过几日雪停,本官便安排一辆马车送你回京城。”

“多谢大人好意,不过……大人知道我为何催烛明先回京么?”京月望着他,忽然狡黠一笑,“我这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最后试一把。”

少女脸色苍白,这一笑却好似点了胭脂,平添几分动人。涯太守见她这番少年人的心思,不禁也笑了笑:“京捕头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官可承担不起啊。”

“所以还要太守大人帮忙啊。”京月眨眨眼睛,“还请大人给我准备一锦囊的石灰粉……”



亡人唐婉

数日后,入夜。

今夜便是一年之约到头的日子。

夜里清清寒寒地飘转着细雪,京月静静地躺在床帐之中,听着箫声凄凉,月光映着她平静的睡容。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无声将门推开,桃花公子轻轻关门,自月下而来,他悄无声息地接近幔帐,行如鬼魅。

他抬起白皙的手,撩开床帐,帐中的京月忽然睁开双眼,二人静静地对视片刻,站在帐外的男子,全貌隐于黑暗,京月却莫名地察觉他在微笑。

“京月姑娘,我本以为京城来的官会聪明些。”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本以为你和那些捕差都不一样。”

“你为何不自己去状告?”京月平静回答,“你作案四年,正邪难辨,我实在无法信一个妖怪。”

“正也是我,邪也是我,只可惜我修为浅薄,走不出这城门。”桃花公子眼中划过叹息,他一抬手,京月便觉得身子绵软,几乎动弹不得,男子声音诡魅,“活在这世上的可不光只有人而已,不信你去集市数数,能找出多少妖来。”

“亦不是世人都像你这般,能有说出真相的机会。”他笑意惋惜,“况且,我所剩时辰已不多了,你会是最后一个失踪的女子。”

所剩时辰?

这话有深意,京月沉默一下:“什么意思?”

他不答,径自将她抱起,无声在床上留下一枝美艳的桃花,转身推门走入细雪中,未察觉京月腰间的小锦囊悄然洒下细细的灰粉。

雪夜万户寂静,不见明月。桃花公子带她来到唐姑***故居,他推开木门,院内积雪,唯有一树桃花妖娆,京月被放在树下,她四下里看看,并没有另外的人影。

“你在找那些被我带走的女子?”桃花公子微笑,“往上看。”

往上看?

京月疑惑地抬起头,只看见大朵桃花招摇:“哪里有人?”

“京月姑娘,你知道我为何要帮唐婉么?”他不答,反而慢悠悠地聊了起来,“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我看着她从蹒跚学步的小丫头长成大姑娘,我也看着她黑发人送白发人,就在这个院子里……那箫,也是她活着时最爱吹的。”

京月惊讶地睁大了眼:“你是……”

“我便是这桃花树。”他抬起指尖抚过一朵桃花,神情专注,像是幽会的公子轻抚姑***脸庞,“你能猜到她们都去哪儿了么?我早就给你留了提示,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桃花……人面!

京月猝然冒出冷汗,她艰难地再抬起头,那满树美艳的桃花,大朵大朵的桃花,恍惚悉数变作了女子的面容。

“你把她们都变成了……桃花?!”

“你也会是其中一朵。”

桃花枝像在对她频频伸手,那些人面桃花在眼前绽开笑颜,甜丝丝的香气催人昏昏欲睡。京月忽然被一声威严的冷喝惊醒,她与桃花公子同时转过头去,废院已被太守带人马团团围住。

桃花公子微微露出意外的表情,随后一眼瞥见京月腰间的石灰锦囊,顿时明白来龙去脉,原来是一场局!他一敛轻慢的眼神,冷笑一声,在刀剑重围中与太守对视:“你来此地,竟不会良心不安?”

“将这贼子捉拿归案!”涯太守一声令下。

“当年你派人将唐婉推入河中,又夺了她家传的木像,竟没有一点愧疚?”桃花公子忽然一伸手,扼住了京月的喉咙,“再近一步,我对这位姑娘做出何事,便说不定了。”

四周兵卒犹豫,涯太守冷冷皱眉:“愣什么?把他拿下!”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亦没有平日里的温存,京月的命对他来讲并不重要,就算这贼妖一激动杀了她,也是这贼罪加一等。可若此妖将四年前唐婉的事说出来,后果便不堪设想。

兵卒们再次举刀斩来,桃花公子忽然收手,眼神轻蔑“看看,这便是你的同族,你该庆幸我从不***。”

他拿出玉箫孤身迎战,霎时与众兵卒交战在一起,兵器声交织,夜雪愈发猛烈了,几乎扑面而来,京月这才觉得力气一分一分回了身子,她在狂雪中努力地抬起头观望,桃花修炼成的妖终究不擅作战,他已是伤痕累累。

桃花公子的白衣上血迹斑斑,被雪风猎猎吹动,他面对着刀锋,冷冷望着涯太守,嗓音像是自灵魂而出:“涯尚知,唐婉平生未做过一件恶事,却被你害死,连尸骨也在水下不得安宁。你还杀了当年派去动手的属下,手染这些人命,你夜里怎能安心入眠?”

“死到临头还信口雌黄!”涯太守冷声道,“你四年来作案害命无数,又如何解释?”

“涯尚知,这里***的只有人,没有妖。”

桃花公子的双眸泛起妖光,兵卒齐刷刷举剑向他刺去。

桃花树后冷不防传来哀哭声,在雪中蔓延开,一个惨白衣色的女子慢慢地走出来,她脸庞青白,惨声质问涯太守:“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所有人都停了手,涯太守眼中划过一瞬错愕。

见女鬼踉跄而来,兵卒们哪敢拦,她竟片刻间冲到了涯太守面前,厉声逼问:“你害了我的命!赔我命来!”

涯太守退后一步,定定盯着她那张青白面孔,与四年前那卖花女别无二般。他脸色渐渐泛白,忽然阴沉,抽剑斩下去:“既然已变成鬼,何必纠缠我不放!”

他一剑斩了个空,随后斩下第二剑、第三剑……风雪咧如呜咽,雪中华服男子失了从容,表情近乎狰狞,胡乱砍着,兵卒们不知自家太守为何忽然发了狂,莫不是被鬼附身了?桃花公子困惑地看着这一切,却见京月已拍拍衣服,从从容容地站起身。

她爹说过,一个人谋财害命,他心里便会住下鬼,从此自然会怕鬼,青天白日,乾坤朗朗,只有问心无愧的人,心里才无鬼。

“你还我宝物,还给我……不然我便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地缠着你!”女鬼哭道。

“木像在陛下那里,你去京城找陛下讨!”

四下静了静。

涯太守这才惊觉失言,他很快冷静下来,执剑望向唐婉的鬼魂,面色铁青:“你是谁!”

阵雪渐停,女鬼从衣襟里摸出搜查令,他撕下一张假面皮,又抖落衣上积雪,长发如黄金般耀眼,说着一口生硬的中原官话:“刑部烛明。”

“大人。”京月上前一步,朗声道,“您方才亲口承认木像之事了。”

烛明清脆拍掌,四周忽然闪现出几个刑部高手,将涯太守擒下。搜查令在此,兵卒不敢妄动,纷纷低下头去。

“你们……”涯太守面若死灰,直直地望向京月,又转而望向桃花公子,无力地提起一下唇角,“原来如此……”

她早就写了信给远在刑部的爹爹,又趁机找个借口,由烛明返京报信。又让他携着搜查令,悄无声息地带几个刑部的高手回来,潜伏在此,只待一举将真正的罪人拿下。他以为是个局,却不想局中还藏着局,他才是陷入其中的虫。

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少女,并不同表面那般纯真。

“太守,真真假假,你这一年来的确对我不薄,承蒙您的照顾了。”京月遥想到他昔日从容温存的态度,叹了口气,诚恳说道,“对不起,我是个捕头。”

京月目送着涯太守被刑部之人押出去,她吩咐烛明先走,转过身来,对着站在原地的桃花公子道:“放了那些女子吧。”

桃花公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拿起玉箫:“京月姑娘,是我先前错怪你了。”

“我从不违约。”京月眨眨眼,听着他抬起玉箫凑近唇边,箫声再次响起,这次多了几分悠扬。树上桃花片片离开枝头,打着旋飞入长夜下的百姓家,变回了姑娘们的模样,满城人家有人欢喜,有人洒泪。

最后一朵桃花也飞落,二人在枯萎的树下静静对视,桃花公子坦然一笑:“任凭姑娘处置。”

京月抽刀出鞘:“一直你逃我追,没能与你堂堂正正打一架,就当做最后一战吧。”

“好,奉陪!”

本已停了片刻的雪,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转下来了,清寒地在废院中飞舞,被刀影箫光惊得飞扬。这是十二月的最后一日,万户重添灯火,远远望去一片繁华。

京月一刀斩碎了他的箫。

他闭上眼,正要等待最后一刀下来,久久未等到,少女的声音却清脆响起:“我已斩了那采花贼,结案。”

京月已收了刀,笑吟吟地在雪中看着他。

这是要对他网开一面么?桃花公子如梦方醒,轻声喃喃:“是啊……结案了。”

“姑***好意,我心领。”他微微摇头,叹息地一笑,“草木百年方可修炼成妖,我不过是提前透支寿命化了形而已,所以才出不了城。如今桃花已落,我心愿已了,终于不必再靠着执念过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桃花树在雪中渐渐飞散作粉尘,桃花公子的身形也渐渐淡去,京月才惊觉先前他说的“时辰不多”是何意。她忙跑过去,却只抓了个空:“可……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妖怪啊,我一直想认识个妖怪朋友。”

桃花公子在虚空里留下一句轻笑:“不……真正的妖你早就见过,只是从未注意……”

眼前只剩下长空飘雪。

京月在雪中呆愣了半天,才顿然领悟,那个采花贼已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她又想起远在京城时看到的成山的案宗,倘若没有妖鬼神灵,这世上像唐姑娘这样被埋没在风尘里的案子,又会有多少呢?



来年春深

一年后。

京月与烛明再次打马路过此城时,这里早已恢复安宁。当初木像一案得以浮出,震惊京城,涯太守被打入牢狱,唐姑***白骨也被新任太守从河里捞出,好生葬在城外一处山丘。他们回到当年废院,院中那棵最大的桃花树已然化作了飞灰,然而灰烬中竟绽出了一枝新芽,笑迎春风。

京月小心翼翼地将新芽挪到了唐姑***坟前,烛明在旁边拿出水袋,浇在嫩芽四周。

她回忆起去年那个采花贼一身白衣,笑得妖媚的神情。今年依旧草木深深,只是无论种了多少桃花,都不会再有当年那一枝了,他只是人间里一只小小的桃花妖,何日诞生,无人在意,何时离去,也只有她一人知晓。

京月与烛明牵着瘦马,并肩站在唐姑***坟前,春风吹拂他们的官衣。

“对了。”她忽然想到有一件事忘了问出口,便好奇地问道:“从这里到京城来回,少说也得有一个月,你当时究竟是骑的什么千里马,居然十几天就带人回来了?”

烛明只是无声一笑,他没有说话,眼中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淡淡妖光,瞬息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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