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小区连续发生多起入室抢劫案,大家或多或少有所耳闻。起初激起的惊慌像被砸进深不见底的死水里,在公园闲聊的老爷爷的曳曳蒲扇下,慢慢的被侵蚀掉了。
直到两周后业主群里横空出世了一张照片,它像肥料似的,或者久违的甘露,让潜伏在人们心中的恐惧种子开始发芽,滋长。
照片里家门的上方有一个明显的用工具撬开的痕迹,边缘张扬的木屑足见其用力之猛烈。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段视频,业主以其娇弱的语调强调着这一层一户户型的孤单以及危险,顺带360度无死角的展示了泛着金光的走廊,被撬而显得犹为狼狈的门像个蹲在垃圾桶旁边的流浪狗。跟在那宛若个人简历的案发现场后的,是惊异,恐惧,愤怒等锐利的文字箭一般的射过来,期间还夹带着些关于时尚的话题。明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居委会代表终于发了条简陋的声明:
居委会将立刻召开检讨大会!
开会的那天我碰巧要去居委会盖章,负责盖章的小姐姐对着镜子补了补妆:“你先到那沙发上坐着,我开完会马上来办,很快的,顶多十分钟。”语毕,我点头瞬间注意到一个领导模样的男子意气风发得在会议室的白板上写下了“洗 澡”这两个大字。领导笑眯眯的,“本小区的安全系数不理想,这件事已经交给警方处理了。我将这次检讨大会命名为洗澡,大家也知道从前的规矩,一个个地,开始呗,”然后捧着肚子在长桌前坐定了,用看戏的眼神鼓舞着大家,助理模样的男人小跑着送茶,出门顺手把玻璃门一带,“咣”得一声如同指令枪,大家心一紧,比赛开始了。
门阖着,声音隔着玻璃传出来有些失真。此起彼伏的“我检讨!”却一次比一次洪亮,赛马一样,在用力奔跑前总要长嘶一番。领导一声好,更是软中带刺的皮鞭抽打得人们跑的更欢了。不打的空间却上上下下充斥着活跃的气氛。
一个苍老而厚实的声音溜进我耳,他显得有些急促,有些不安,还带着点谁也无法理解的痛苦,那是我们幢楼负责保洁的爷爷。
“我……我检讨,我,应该用垃圾去砸那天杀的小偷。”
“好!”爆涌而上的掌声真像滚烫的洗澡水般浇在爷爷身上,从玻璃上映出来的伛偻身影松了松,他明白这个小澡洗白了,洗成功了,心里既放松又难受。
会议的确结束的很快,到结束时掌声稀稀落落的,像澡后滴下来的水滴,显得有些可怜。人们鱼贯而出,看得出来,有些人洗了个大澡,有些人洗了个小澡,有些人洗的很彻底,脸还红着,有些人像是用冷水灌了顶,眼睛都发直了,不知道这澡将他们身心洗白了没,但明显的,他们都以为自己洗的很成功了。
我办完事情,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维还在发散着,那石路,那榆树,统统都像四五十年前一般。一抹利红从。我面前闪过,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一条红领巾。一盆洗澡水在我头上悬而未落。
我回到家,告诉母亲这场澡宴。父亲出差几周了,家里显得有些空落落的,不踏实。
母亲一笑置之,她没有评论,只是转身从鞋柜里抽出一双父亲的鞋子散乱的放在门口。
是的,她两周前就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