剫

pApErtOwns

罗笺敲冰，宣纸留白

如果你未曾厌倦你所生活的城市，那么你将永远无法成为城中的孤魂，到不了它最隐秘的角落，去感受它最深情的拥吻。

《绝美之城》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罗马的正名。剥落繁华，嘲讽喧嚣的艺术，进而把潜藏在城市血缘之中的传承重新呈现给世人。作为一个纯粹的读者、最不专业的观影人，在绵长散漫的镜头推移和“听不懂”的电影语言里，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艺术成分，只是因此为记忆里的罗马打下了一块烙印，为或许会到来的异域旅程提供一种可供参考的印象。

择一城终老，在这个时代逐渐成为每一个人必须面对的命题。越来越拥挤的世界，人类的开垦让越来越多的土地打上了文明的烙印，也让不同的领地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明显。在不断发展的人类文明之中，安土重迁的理念逐渐退出了人们的意识形态，新成长起来的生命借由迁徙的轨迹寻找新的生根地，旅游的意义也不再只是简单的休闲体验。每经历一座城市，留下的将不再只是自己的足迹，带走的，或许仍旧是一份简单的挂怀。

对于意大利的印象，作为不曾走出国门、也不关注足球的笔者而言，便是威尼斯和罗马，以及马可·波罗，而关于罗马——或许会有一种意大利和罗马是两个不同国家的错觉——作为一个不曾踏足的土地上的文明，所能够认知的，便是古代帝国的传说和在历史里沉淀的文化、艺术以及那句“条条大路通罗马”的谚语。罗马的繁华像是从古至今不曾间断流过的江河，时而波澜壮阔宛如汹涌的大海，时而风平浪静恰似待打磨的镜面，唯一不变的是那不断延续的文艺血脉，在漫漫时间维度里不断繁衍的绝美气息。《绝美之城》的叙事正是建立在这一基础上的。

当罗马以它令人窒息的美艳吸引着世界上的人类趋之若鹜、奔涌而至的时候，身处这座城市生物链顶端的捷普·甘巴尔代拉却开始厌倦这座城市繁华面相之下的寂寞声调，开始以厌恶的口吻讲述这座城市的故事。年少成名的捷普在各种觥筹交错的境地里应对自如、游刃有余，在享受过罗马最优质的款待之后，步入垂暮之年的他开始用一种近乎冷漠的态度去表达他的愤世嫉俗，开始游走于这座城市寂寞冷清的地段，在人们尚未开始忙碌的时间里审视整个城市的内里。

影片开始于一个游客的意外，结束于朋友女儿的死亡。捷普终其一生都在试图创作另一本书，却因为他的第一本书所带来的名利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流连于上流社会的杯酒释繁华的章局之中，而无暇去发掘更加美好的事物。没有再找到更加美好的事物，这是捷普对自己的辩解，而事实却是，在应接不暇的社交应酬之中，他开始逐渐失去了对自己生命的把控力，失去了对生命的激情的渴望，或者说逐渐被繁华所麻醉，到最后却不得不依靠这种麻醉来维持生命最基本的感知与延续。

于是在迟暮之年的捷普选择把视野抽离既有的生活圈子，开始寻访年轻时候的轨迹，或者说在捷普尚未成名之前，曾经在这座城市另一端的生活遗迹。拜访故人，邂逅故人的女儿，然后借由这个年轻而又注定早逝的生命，重新审视自己过往的生活——在上流社会和平民阶层的流转之间，他是如何一点一点地消磨掉自己对生命的渴望，以及对美好事物的感知能力。影片的结局，在故人之女的死亡和与“圣徒”意外的对话之后，捷普似乎重新抓住了自己的生命，而他的另一本书，也终于找到了开始的序言。

影片情节散漫，似乎毫无重点的叙事，仿佛没有任何线索穿引起其中，这也是影片所为人诟病的与读者之间的隔离问题。这也是许多文艺片难以进入观众的视野之中的原因。无法捉摸的故事线像是一道筛选的屏障，只有通过的人才能够享用最终的结果。但事实上艺术与现实并非对立面，更多的时候我们无法感受艺术只是因为带着固有的偏见和认知而先入为主地拒绝理解。当抛开所有的标签以纯粹的读者身份去观影的时候，你会发现整个影片和你之间的隔阂已然消逝。所有看似散漫独立的情节轻易地就经由一条显而易见却又难以为普通读者所接受的线索所连接起来。

《绝美之城》实际上抛弃了很多所谓的文艺片的枷锁，除了唯美的摄影画面，几乎没有使用任何艺术技巧，而是一种纯粹的、泛生活式的叙事，以一种对真实生活的还原的方式，讲述一个并不完整的故事——这才是这部影片真正和观众产生隔阂的原因：不是因为它脱离了人们的现实语境，而是它更加贴近了现实生活的限制视角，而摒弃了罗生门式的情节补全。影片的选择一种更加贴近现实的表现手法，试图去还原一个人的现实感受，以至于听惯了故事演绎的我们，反而难以适应更加真实而平淡的语境。

许多人在评论的时候认为《绝美之城》致敬了费里尼，事实上我完全不知道费里尼指的是谁，也并不在意，我甚至不在意这部影片的主角是谁，也不想探知影片的导演有什么样的故事。事实上这些东西完全和我的观影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想做一个纯粹的读者，用最原始的心情去对待每一部影片。

《绝美之城》通过它的故事向我展示的一种对于生命、对于美、对于艺术的探索与认知；通过它的镜头向我展现了一座城市的繁华与寂寞，以及潜藏在唯美而颓废的景致之下，那不曾绝息的生命力；以及提供了一种对待生活，感受生命的视角——在经历过一切的繁华锦秀之后，当生活不再能够给予你高潮的源泉的时候，你走向最僻静的角落里，用冷静而麻木的眼光重新审视一切，然后于落寞之中，重获生命的灵感，或者，就此消亡。

于是到最后，并没有罗马什么事，它不过是用它所有的繁华与落寞，为一个人在垂暮之年重拾生活的目的做一次舞台背景而已。

然而现实之中的我们，身处我们所在的城市之中，不管是身在城市界限的哪一部分，我们对于我们的生活，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还是到最后，正如捷普·甘巴尔代拉所言，一切只不过是一个trick？

pApErtOwns∣罗笺敲冰，宣纸留白

动动手指，给生活一分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