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人类观察爱好者，我偷偷关注很多外 围女孩。她们普遍年轻（大二大三），照片从不露脸，即使如此，也能明确感知到美女的气息——光润长发，白皙皮肤，纤细小腿，有时慵懒地趴在酒店床上，脚尖勾着一只将坠未坠的尖头高跟鞋。吃穿用度似都价值不菲，是钱浇灌滋养着的昂贵的美女。
不止外表美丽，甚至有些谈吐不俗，见解有趣，言语犀利又不乏悲悯温暖。我想这也难怪，毕竟这行入围门槛高，要与政商名流谈笑风生毕竟还是需要一点诗书底子和察言观色的敏锐。再一个是高端客流量大，有钱人往来如织，日积月累自然也濡养出一些精致贵气。
她们很成熟，近乎功利，尤指男女关系。在大部分同龄女孩还在纠结他喜不喜欢我为什么还不来找我的时候，这些女孩子已经不屑于和同龄男孩浪费时间了。要把自己的鲜嫩美丽最大化变现，周旋于购买力强的中年男人之间，把他们像橙子一样一只一只榨取干净。
因此也催生出对于贫穷的极端鄙视。她们对于经济条件不够的男性避之不及，对于从男人那里掏钱独有一套心法。然而除了毫无疑问的美与极端功利的男女态度外，要找出她们的共同点就很难了。这毕竟是一群仅仅是职业相同的女孩。
有的极端仇视男性。出于职业原因她必须取悦他们，然而内心每一秒都浸透了对他们的厌恶与轻蔑。还有的只是疲倦地看透他们，并不抱有过多感情。
而且并不像我理所当然以为的那样，她们必定是家庭不幸，走投无路，父亲失职以至于对男性不抱有希望。有一位应该是top学校的女大学生，她家境不错，父母恩爱，对她呵护有加，只言片语都透露出被认真对待的气质。使她做如此职业选择的原因绝不是别无选择，我猜测应该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理性决策。毕竟，她可以在稍纵即逝的大学时光里凭天赋美丽攫取巨大的现金。这是她的大学文凭和专业知识无法给她的。如能规划好，带着丰厚的原始积累，二十二岁就能功成身退。
二十二岁是个关键点。有一位这么说，二十二岁找不到出路退出的话，就会一直一直凭着惯性做下去，可能做到三十多，做到没有客人愿意挑。
至于她们说的出路，是一条什么样的出路，是否真的存在，不得而知。
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们大部分还没有大学毕业，还在二十二岁这个职业转折点之前。一个小姑娘前几天开心地说，这个暑假赚够了学费和整容钱。还有一个女孩居然会转发考研经验贴——偏偏和我是一个专业，那一瞬间我内心的滋味难以言喻。
我似乎可以不带感情色彩地纯粹观看她们，如同观察一朵远在天边的云。
但是我很难真的从感性上把她们当作和我有交集的人。她们也在上学，有可能和我是一个专业，那么我们学过一样的课程，我们背过同样的书，我们都在一个网站搜过经验贴……其实我一瞬间的想法是，看来硕士的门槛真的很低。但是马上我阻止了自己。我没有资格这样认为，我没有资格认为一个做外围的女孩就不应该认真学习，认真考试，选一个心仪的学校考研。她们也许比我学习更好，执行力更强，情绪更平稳。我对她们的轻蔑想法充满了自以为是的偏见。
大家不过都在努力生活，各凭本事罢了。
女孩们的群像观察到此为止。讲一个男生的偶然交集。
有天我突然收到一条QQ好友申请，“每月五千包养你可以吗”。
错愕与愠怒，第一反应这个人是故意用这种方法来气我。扫一眼来源，发现是通过条件查找，于是知道了不过是广撒网碰运气，并非特意针对我。不那么生气了，不过依然不舒服。
直到这时我才对于包养关系有了一点实感，并不仅仅是提供性爱，它是完全的物化自我。一个人，被好好养到这么大，被很多人捧在手心，被人喜欢也喜欢别人，脑子里装着只有独一份的胡思乱想，高兴起来嘴巴像机关枪，不高兴了掉眼泪，总被小心翼翼擦干净——一个人被珍视，不是因为完美，因为漂亮，因为优秀，不是这些赏心悦目的功能性标签，而是由于你是你，独一无二是你的个人标签，是你被爱的底气，是你去爱去拥有的自信。然而包养就是将属于“人”的一切生动细节剥离，简化成“物”，这个“物”的唯一价值是满足性欲，它有各种指标加以评估，因此可以被明码标价，可以被讨价还价。
从无价变成了有价，从人贬损为物，这一点并不是所有女孩都可以承受的，而从一而终地恪守职业道德视自己为工具也非寻常女孩可以胜任。
我想起我的观察对象之一，一个妈妈桑说，来咨询她的女孩，看看照片就知道只是出于好奇还是真的要走这条路。看她们的眼神，有的女孩眼里有种不在乎。
确实需要不在乎，才能不把自己当人。
但是我特别在乎。
我把这个广撒网的傻瓜屏蔽了。
过了几天，他又来加我，说他是认真的。
我直接回复他：“你知道五千块钱很少吗？”
他说，可是我只能拿出这么多钱，说多了不是骗你吗？
语气真是诚恳啊。我被他逗笑了。
“为什么不找女朋友？”
毕竟女朋友一个月也花不了他五千块钱——普遍来说。
“我不相信爱情。”但是有的时候又很想做爱。
那就更简单了，“那你去嫖啊。怕不干净？”
“在累的时候也想有人靠着说说话。”
“我觉得你可以去网上发个帖子。写明白自己的要求，然后让有意者联系你。你这样QQ上加好友会被当神经病。”
“什么网站？”
“不知道。论坛什么的吧。”
“哦。可以试试。”
他又说，“你不行吗？”
“不行。不接受包养关系。”
“这不算是包养，你没结婚，我也没结婚。算是谈对象 但是我先说了 不会给对方造成伤害。”
“有男朋友了。没有也不卖。”
“你有男朋友了，打扰了，祝你幸福。”
被他噎了一下，特别想回复一句，这跟有没有男朋友没关系。
但我猜他也理解不了。
他没有把女孩看作和他一样具有主观意愿的人。她们说“我不想”阻止不了他，只有当她有男友时，才会在他心里转换成“她有主人了”于是望而却步。
以上就是我与一个陌生人的短暂交流，做了一些简化。实际上我问了他很多问题，因为我很好奇一个用地点年龄作筛选条件贸然对陌生人发出包养请求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话结束，转眼也忘了。
但是那天晚上，突然一个闪念——什么样的人才会说我不相信爱情呢？
没吃过面包的人不会说我不喜欢面包。
相信过并受伤的人才会此地无银地宣布不相信爱情。
何况一个真正要包养别人的人又怎么会因为目标有男友而放弃呢，他可能会嫌麻烦，或者觉得要价高而放弃尝试，但不会因为这个，因为这类人眼里是没有“爱情”的，就更不会尊重所谓的恋爱关系。
所以他根本不是真的要包养。他没有那个财力，也没有那样的心理。
也许是失望过，也许是心力交瘁，也许是沟通无能，总之他恋爱受挫，不想再试，想花钱购买女色，然而他欠缺必要的心理素质，还是想要真正的温情，所以说想要累了有人聊天。贪恋可能的温暖，以至于和我的交谈到最后完全背离初衷，连这是谈对象不是包养都说出来了。
大概是个失望过的人，同时缺乏自信，不相信自己可以处理好感情中的困难，也不愿意交付对异性的信任，面对可能的婚姻感到无力经营。他既不想付出热情与诚挚，也缺乏必要的勇气和一点点天真，但是偏偏又渴求互相取暖时燃起的火焰。
文化程度不高，聊天会有错别字，用空格代替标点符号，用词倒不粗鄙，大概和女生交流经验少，会不自觉地紧张和斟酌。缺乏理清自己思绪的能力，错误地以为自己想要互相物化的包养关系，实际上他可能只是厌倦了无望而漫长的追求与讨好与忍让。他以为他花钱购买性就够了，其实他还想要爱。
我默默地想这个人，想了很久，他肯定不知道真正的包养是什么样的，他肯定也想象不出，这世界上一群以此为生的女孩，她们韶光正盛，如天边的火烧云，燃烧的美丽，危险的不确定性，今夕何夕的一晌贪欢。
他在那样的世界里是被鄙视的，是无权进入的。然而他在这个世界里也找不到想要的稳定关系，何况他真正想要的，可能不是关系本身，是温暖，关心，是被吸引，被看见。
美丽的女孩向财富与权力聚集，在这过程中踩踏无数，九死一生。然而没有财富的男人并不会同情，他们自己正踟蹰在恋爱内外，像面对一座座围城。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