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我是只乌鸦。
一身白羽,先是觉得漂亮至极,久之,便开始了惶恐,天下乌鸦一般黑,黑乌鸦也见不得白毛的。
有时,他们南移,我悄悄随在后面,不敢靠的太近。飞太高,起了北风,所有的鸟儿似春絮,我也不例外,不用挥着羽翼,顺风南去。忘却了忌讳,便在风中撞了鸦群,惊讶了他们,鸦族鲜白,忌白,便被放逐下天空,那天身上的羽被撕扯的不再光鲜。风未落,鸦飞过,我却在原地,看着乌云散去。
残翼带痛,飞不了,便学着走路,学着躲避。在地上,我遇见了阿呆。阿呆是只信鸽,但他想做乌鸦,前世未圆满,今世随不了愿,只能是只白鸽。
遇见的那天,阿呆刚要去北递信。逆风飞算得上徒劳,便沿路走,他见我误为别处信鸽,才停步前行。一讲因果,阿呆也惊讶,他说,第一次见白色的乌鸦。
我开始跟阿呆学送信,驿馆阿姨没看穿我,便成只“信鸽”。阿呆起得早,会飞到屋顶,望着群鸦飞过,过后,他会小声学着鸦叫。他学的并不像,难听得要死,有时,入不了耳,我会教阿呆。
"嘎……"
"嗝……"
"嘎嘎嘎……"
"嗝嗝嗝……"
......
送信大都早晨。我带的信要寄到学堂,不识路,阿呆领我去。到了窗前,阿呆嘱我藏起来,免得惹眼。他落在窗台,等他好久,他未来,我溜到窗前,他望着玻璃,看的入神,耳根荡漾着: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回去路上,他带我去河边。叫我歇会儿,他忙碌起来,我有点乏,就睡了小会儿,起来的时候,他正在往手边添土。
阿呆说,他要种棵树,等树出来了,就带我到树上,让我教做乌鸦。阿呆还告诉我,枯藤老树昏鸦,有树会有枯藤。
除了阿呆,我没有熟人。每次送信回来的路上,阿呆都走在前面,我跟着他,有人路过,我就躲在阿呆身后,无人时,阿呆不说话的走着。忍不住的时间里,我会缠他些问题。
阿呆呀,为什么想做乌鸦?
阿呆呀,真的会变成乌鸦吗?
阿呆呀,能跟我说说话吗?
他总白我一眼后,低飞走去,我又追来,问着问着就到了河边。阿呆那天过后,送完信,都要来看那块土。噙颗水滴在上面,衔块碎叶当作施肥了,忙活完后,扑哧掉身上的土屑,说句:快了快了。
岁月悠悠,种发了芽,身上的伤也好起来了。我敢一个人去送信了,完事后,会等阿呆回家。
冬天雪时,送完信后,我一直等着阿呆。风高了,不见来。夜深了,雪厚了许多,阿呆来了。他说,小树冻死了,然后站在洞前一直哭,泪丢在羽上,化了身上散雪。阿呆从不哭,不像我,哭了他会替我抹眼泪,阿呆哭了,我只会跟着哭。
伤见好,跟阿呆到处闯。到过小岛,躲过野猫,踏着浪戏过水,见过几只鹦鹉,听过几个谣言。 某天,碰只猞狸,夏日里着冬服。我戳阿呆,阿呆说,去哪儿?猞狸不回头说,可可西里。那里没有猎人,那里有海,那里有世界。
阿呆没出过远门,爱念叨远方。
可可西里好不好?
很远吗?
呀,那里有树该多好!
嘀咕了许久,徘徊些日子。忘记早起,忘记进食,忘记门前岁月马车几刻经过,还在盘算着。
终于决定要去了,离开这座城。走前添几阙词,告诉阿姨不回来了,阿姨帮我俩缝了寒衣,叮嘱了几句转身不再回头。
走了,在路上了。看见了海,阿呆说,可可西里的海比这大,看见了树,阿呆说,树也比这大。
渡了山南,到了。
那里有树,是枯藤,阿呆赶紧飞到枝头,一直叫一直叫。
"嘎嘎嘎......"
又去找海,太广了,飞起来找易显眼。望见湖,阿呆硬说海,望见那只猞狸,却满身是血。见不得血,我转过头去,于是,看见了猎人。
嘣,嘣,嘣。
我又被放逐下天空,这次看不清了阿呆,说不出话心里着急。
阿呆呀,快跑。
阿呆呀,有人的。
阿呆呀,你听到吗?
......
今生的前世也是来世。
来世我成了人。
"哥哥,你看树上那白鸟是什么?"
"那是乌鸦吧。"
"不对,那是鸽。"
妈妈做好饭,出门唤我俩回家,扶门喊着。
“阿呆呀,带弟弟进来吃饭”。
作者/她很喜欢猫
原文《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