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梅恋雪竞芬芳
2017年冬季的雪,在人们的千呼万唤中姗姗而来。
黄昏时节,阴沉干冷,只见路面上细碎的湿,低空里零星的闪,借着汽车昏暗的光,终于看清其真颜——轻纱曼妙,舞姿婀娜,可不就是雪粒儿么?“犹抱琵琶半遮面”,羞羞怯怯的。这圣洁空灵的冬之舞者,像待嫁的姑娘在酝酿了一冬情愫后,荡漾着欢喜,轻移莲步而来。
我急急踏上归家的公交,想借着夜色迎着初雪再访初识一年的挚友蜡梅,我渴望见到雪里蜡梅花俏丽的模样。是的,公园墙角外,去岁初识梅。疏疏几枝影,喜鹊穿庭飞。脚下冻土坚,牡丹竟自摧。月色知人意,清风暗香随。半开半闭合,朵朵含羞垂。傲雪凌霜放,更无仰面蕾。又是一年寒雪飘,那几树梅,开得灿烂抑或寂寞,可有人如我一样心心念念竟为谁呢?
寒风卷落叶,冷气逼人。我扎紧围巾,遮好面颊。梅,一定伸展着金朵儿,清凌凌,肆意地任性着吧,干黄的小脸颊朝着寒冷在高傲地笑:苦冷再多些吧,我盼雪盼得眼望穿泪欲干!
梅一定是最希望雪花早到的。那从唐诗宋词中走来的梅雪恋,感动了多少诗人,多少墨客。同为花儿,共被寒冷造就,可谓志同道合,冬季相约,为何还有“梅须逊雪三分白”,为何还有“雪却输梅一段香”?一生相恋只几天,何苦梅雪争春妍!我只道那是一生一世的一对情人,失意苦命却抗争不止,追求不息,令人叹惋。
没有雪,雪没有到,也许在路上。梅却先开了。黄昏里的微光,淡淡的。微光下干枯的黄,蜡一样,那是梅朵,含苞,鼓胀的。这个黄昏,连鸟儿都回巢了,颓败的牡丹等着看她的笑话。她依旧在等,安静地,万千守候又岂在一朝,她信。
过了一会儿,大雪果然如期纷纷落下。漫天飞舞的是梅的思念,恣意而烂漫,热情而浩荡,洁白无瑕阔袖舞天。天地为之沸腾,玉树琼枝,低调奢华,白茫茫一片的典雅静娴。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虚设,我盛装上前,如同赴一场前世的邀约。我来了,我来踏雪寻梅,借着夜色,借着满天雪花,我要来见证这旷世的婚礼。
大理石路面又窄又滑,洁白漫过低靴,“咯吱咯吱”,脚下的雪被踩疼了却还低吟欢歌。公园里,孤独的老人试探着慢上台阶,瞬间呵呵笑着又折回,终是不敢尝试;意气风发的少年,相朋随友无所畏惧,雪中滑翔;最是幸福开心的孩童,滚雪球打雪仗,卖萌搞怪的各式雪人纷纷登场得瑟童真。没有司空见惯的广场乐喧,没有习以为常的小贩叫卖,冥冥中似乎被雪被梅隔离开了,安静而生机潜藏。造物真是用心。
梅不会钟情于这热闹之处,我得继续前行。绕过银杏林,穿过画廊,走过渭南风俗铜像,雪松后面,牡丹园外,我远远看见星星点点疏疏淡淡的浅黄,似枝上些些积雪,却和眼前大片大片白不类,是梅吗?王安石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里没有风送暗香,但有枝头俏雪,眼前也无“水清浅”“月黄昏”,只见“疏影横斜”不闻“暗香浮动”,满天雪染一树黄,苦楝青松意苍苍。走近,惊异于一身绿装全无,只留几片黄叶抖动,彰显梅风。再看时,一枝含苞一怒放,深藏其香。正是梅,干枝梅,梅的花无需绿叶相衬,独领风骚。你看她傲骨铮铮,清香长长,愈是苦寒愈是香!
“雪中梅下谁与期?”一树一树梅,情满一朵一朵雪。漫天雪落,轻吻,深拥,梅瓣倒挂笑迎雪来,这人世间所有的悲喜清欢莫不如此。看着梅树下杂乱重叠的脚印,不知多少俗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几多愁绪几多感慨长了又消,消了又长,又岂止墨客骚人独恋这雪中梅!我踩着前人的雪痕,在纷飞的雪花中伫立良久。
人到中年,俗务缠身,几多愁绪几多忧患,一念得失一念悲喜,总多牵绊总多离合,独缺了寒梅迎雪放的豪迈与快意,竟少了腊梅苦守岁月等雪来不忘初心的坚持与果敢,慨叹梅一身傲骨却低头垂面的谦逊。中年的我们,该卸下伪装,有路就去赶,有爱就去追,莫等闲,已白头。
梅放,去品其韵;雪落,且藏风骨。经历寒霜才知香自傲骨发,甜从苦寒生。大约人生的圆满,就是这一场清欢的盛宴。且奏一曲琴音,无关聚散,淡然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