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知从何处飘落了一片槐荚,恰巧掉进村头泥土的缝隙里,又遇到了一场及时雨,便萌发出一抹绿意,强自支撑着弱小的筋骨从地里探出头来。
这小树苗还没有一根筷子粗,耷拉着两三瓣叶子,风吹过,浑身颤抖得厉害,真担心下一刻它就会被拦腰折断;路过的羊群懒得去看一眼,它长得着实羸弱,又带着些许尖刺,根本不值得下口;村里人见惯了参天大树,这样小,都不够当柴火来烧,任凭它在那里自生自灭……
小树苗倒落个自在闲适,春去秋来,云蒸霞蔚,数年之后,竟然变得郁郁葱葱起来。
树干笔直而浑圆,有茶杯粗细,还顶着极美丽的翠玉树冠,远远看去像极了一把遮阳大伞;走近细看,那树皮翠绿光滑,吹弹可破,指甲轻轻划过便有嫩绿的汁液汩汩流出。无一处不展示着生命的鲜活和向上!
偶尔也有赶路的人在此歇歇脚,乘乘凉,随口称赞道:“这槐树直溜儿,若是再长下去,肯定是撑梁架柱的好材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种地的农人恰好听到这番话,便盘算道:“等这树再长大些,便卖给村里的木匠,说不定能讨个好价钱!”又害怕别人前来争执,要求分一杯羹,寻思道:“这树虽说天生天养,但长在离自家地头的不远处,理应归自己处置。总之,别人插不得手,到时候砍了就是。”
不曾想,天公不作美,也是这一年,“呼啦啦”来了一阵狂风骤雨,好多参天大树都被连根拔起,遭遇了灭顶之灾。这棵树也被拧麻花一样弄了好几道弯,但毕竟没有倒,只是姿态变得异常扭曲。
经此厄运,刺槐的每个拐弯处都像是伤口结了痂,鼓鼓的,有了一团团生铁似的疙瘩;树皮也变得黢黑,而且极硬,布满了一道道的沟壑,像极了老人眉头上深深的皱纹。
眼见这树成不了材了!
农人看着这槐树,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又往好处想,安慰自己道:“都说‘树大自直’,说不定再过些日子,这树又会直溜起来”。可这毕竟是农人的一厢情愿,又过了几年,这树不仅没有长直,还愈发弯曲起来,且愈发变得奇形怪状。
人们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有人说像龙,有人说像蛇,还有人说黑黢黢的,像灶房里的烧火棍……但大家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这树跟别的树确实不一样!
农人不愿再等,便找木匠来伐树。木匠看过之后,摇了摇头,说道:“这棵树弯得厉害,不能当柱,又不能做椽,即便是伐了也没有用处,反倒要浪费不少工时,划不来!”
农人以为木匠故意压价,便将价格一降再降,可木匠依旧摇头,他才明白木匠说的是实话。
木匠走后,农人气狠狠地拿锄头往树干上一抡,哪知虎口一震,锄头竟然脱了手。倒是那树好似痛得不行,枝丫乱颤,树叶摩挲,若是有两只脚,早就从土里蹿出来,跑得远远的;那树干上的尘土簌簌地往下飘,却总也不落地,映在阳光里四处飞舞,好似在树下的空气里洒了一层金。
农人被这奇异景象惊呆了,立马跪下来,嘴唇打架似的不住念叨着“仙家原谅”。那树好像听懂了这份哀求,收敛了枝丫,理顺了叶片,慢慢安静下来,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农人回村之后,向四邻八舍说起这一怪事。大家都不相信,以为是农人发了失心疯,一阵子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