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牢里时,那两个狱卒居然还在睡觉。
算了算,法术的时效早已过去,如此,便确确实实是他们玩忽职守,不能赖是我的错误了。
初寒的身体绷得很直,看得出他很紧张,一双眸子里写满了期待,不等他开口,我便笑着直言道:“她答应了。”
“真的?!”他一下子跳起来,欢喜得像个未满十岁的孩童:“你把她救出来了吗?她在哪里?”
“在城外一间农院。”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快带我去!”
我掩嘴一笑,另一手指着他的身上:“急什么,你确定就这样去见你的意中人?”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还身着囚服,发丝也十分凌乱,他恍然一叹,掐指召来一阵薄云。
片刻后,薄云散去,脏污的囚服变成了整洁的青衫,缭乱的乌发束于脑后,眉间一副自信的神采。
“如何?”初寒道。
我点点头:“桃花满面,容光焕发,很好!”
于是他弯了嘴角在原地笑。
我活了七百年,在妖中虽算不得年岁太长,然而也算不得年幼。
我这七百年,只倾心过一位男子。可是却不能与他相守,也不能阻止他忘记我。
我的情路太坎坷,所以我不愿看到别人也如我一样痛苦。
初寒傑傲,心性尚浅,我与他相伴二十余载,虽然他只极不情愿的叫过我一声“鹤姐姐”,然而我心底却是真真切切将他当作弟弟来看的。
所以他想去凡间,我便带他下山;
他想化作人形,我便将水妖蛇的内丹予他;
他爱上一个凡世女子,我便要让他一解相思之愁;
我倾尽全力去成全他,不是我有多无私,而是潜意识里,将他看做内心的一点希冀。
我从未想过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甚至有一天,那些理所当然的事情会害了他。
天道轮回,不可逆转。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句话蕴含的真意。我不禁恍惚,若当初任他在山中做一只千年的竹,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但我已永远不会再有选择的机会。
院前立着一个素白长袍的僧人。
月光将他头型的线条勾勒得很是好看,一双如墨的眼瞳里盛满了无悲无喜的情绪,他净白的脖颈如幽谷玉兰,他秀美的下巴似雪岸冰棱。
正正是我那位消失了三月有余的心上人。
我心底升起一种十分欢喜的情感,但还不等我开口,一旁的初寒忽然道:“你回来了。”
淨玄点头:“我来了。”
这一来一去的两句话,怎的听着他俩很是熟悉的样子?我偷偷用手指戳了一戳初寒的臂,低低问道:“你以前不是很讨厌他么?什么时候和他关系变好了?”
初寒没有理我,他又问:“时候不到,你为什么要来?”
“我来收你。”淨玄望着他平静如水地答。
初寒愣了一下,然而更愣征的人是我,我疑惑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大师,你可不能乱收妖!初寒没有做对不起天地的事。”
淨玄终于抬眼看向我,那目光里有一种淡淡的谴责:“屋中的女子,你们不能带走。”
我一下子就焉了,高僧就是高僧,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
初寒却眉头一皱,面上隐约有些怒意:“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
淨玄不答反问:“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初寒手指捏得发白,一副随时会暴走的模样,我忙抢先一步挡在他二人中间,讨笑道:“你消消气,要冷静,冷静,”又转头对净玄义正言辞道:“大师做事自有大师的道理,但大师若不将事情的缘由道出就胡乱抓人,莫怪我青持第一个不答应。”
淨玄望着我,半晌叹息出一口气,他问:“你可记得我曾问过你,他这么容易便将妖丹化为己用,你是否不起半点疑心。”
我歪头想了一下,道:“记得。”
“小鹤妖,你莫非不知道,这世间除却相性中和,还有一种生灵,可以轻易吞并他人的内丹。”
“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不要胡说……”我话讲到一半,忽然脑中闪过一丝激灵,我瞪大了眼,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
我这幅惊疑未定的模样似乎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淡然的点头,继续道出我心中的疑惑:“不错,世间生灵千千万,要想找到与自己相性中和之人便如汪洋捞针。但偏有一类生灵,能不受此律束缚,他们残暴噬血,少有愿意诚心修道之人,专以杀食他人内丹为己用。世人称他们为,魔。”他顿了顿,接着不慌不忙的望向初寒:“他不是什么竹灵,而是鬼,他在修魔道。”
我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初寒不是木灵?他是鬼?这怎么可能!我与他相处那么多年,我……这不可能……
无端感觉到身后一股阴暗的气息,我慢慢的转过身去,见初寒静默地立在那。他既不出言反驳,也不为自己开脱,先前那股属于少年的暴躁气息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阴郁。
天间刚好飘过一片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那阴影恰好罩在初寒的身上,他的发丝又散了,凌乱的笼住他的半边脸,叫人看着有些生怖。
我脑袋忽然一阵恍惚,几个平日被遗忘的细节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素素病时,淨玄曾用法力将他隔开,对他道了一句“你身上有邪气,若还想救她,就不要靠近她”;
在安南寺遇到雷辰时,他第一时间就藏了起来,后来他说,雷辰身上有一股戾气,但我这些年却是从未察觉的……仔细想来,那并不是什么戾气,而是皇族之气。雷辰是帝王之子,血统纯正端然,所以才会令魔怪之流心生畏惧……
与他第一次相遇时,我见到的是一棵翠色的竹,所以下意识的将他看作了竹灵,可却一直看不破他的真身。我虽然道行不是很高,可好歹也活了七百多年,怎么会连一棵木灵都看不透?除非他一开始就做了隐瞒的打算……
越想越深,我不知不觉中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他适才站的地方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深渊,似要源源不断的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进去。我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初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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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大师回来了,不容易啊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