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被贬黄州后,在鄂州知州朱寿昌以及黄州太守陈君式的帮助下,苏东坡一家十几口人搬到了临皋亭。
临皋亭原本是官驿,现在暂借给他们一家人住,已经是行了莫大的便利。
但紧接着,苏东坡就需要面临一个非常现实又棘手的问题:没钱。
这一大家子十几口人要养,他们没上班没工作,都指望着苏东坡。可怜苏东坡之前生活不愁吃穿,也从不持家,他在写给章惇的信里说自己“俸入所得,随手辄尽”,意思就是工资发下来,随手就花光。
他被贬谪黄州,“责授检校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但这就是个虚职,实际上只发一半的薪水,剩下的一半则折作实物补贴。
他在《初到黄州》这首诗里最后两句“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证明他领取的补贴,就是用来酿酒的粮食袋,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
一大家子的生活费,还得靠他自己。
写给秦观的信里,很详细地描述了自己是怎么省钱的。
他把家里的存款盘了一下,如果要撑够一年,那么一个月只能花4500文钱。
4500文,相当于现在的3000多元。
3000多元,十几口人,怎么活?
于是,苏东坡把这笔钱分成了三十份,挂在房梁上,每天清晨取一份,也就是一天最多花150文钱,坚决不超支。如果省着点刚好没用完,那就把剩下的钱存起来,以待宾客。
但光节流,也不是办法,还得开源啊。
于是,来到黄州的第二年,苏东坡的老朋友马梦得找了关系,为他申请了一块地来耕种。
因为地处城东高坡上,所以,苏东坡才给自己起了一个号,叫“东坡居士”。
这块地大概有五十亩,是黄州城内一个废弃的营地,天然条件不是很好。因为荒废很久了,所以杂草丛生,到处都是荆棘瓦砾,光是清理垦辟的工作,就累都累死了。
我们要感谢黄州城东的那个高坡,是它让“苏轼”成了“苏东坡”,是它让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一个比肩日月、旷达千古的有趣灵魂。
当然,苏东坡之所以能成为苏东坡,肯定不单纯只是因为种地,更有种地之后来的美食和朋友。但我想说的是,当文人苏轼变成农民苏东坡,他的人生经验,便开始有了传统文人不太有的那一面——烟火气。
不是有句话吗——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当我们豪情万丈,当我们陷入迷茫,当我们走过兜兜转转的人生时,或许最后才会发现,人生最重要的,也仅仅是睡个好觉、吃顿饱饭。
最后,我想拿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现代诗人之一穆旦在《冥想》里的一个片段,来应和那个时候的苏东坡,也来慰藉有时会被人生困住的我们。
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
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
是浓烈的酒,清新的泡沫,
注入我的奔波、劳作、冒险。
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
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
但如今,突然面对着坟墓,
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
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
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
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
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此文节选自《人生得遇苏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