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百花楼。
几个穿红戴绿的年轻女子,正簇拥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坐在香阁里喝酒。他们身后,还站着四名训练精良,目不斜视的护卫。
这男人的肚子也不太大,只不过他立着的时候,看不到自己的脚而已。他身上其他地方的肉也不算太多,只不过加起来有三四百斤而已。
但这绝不会改变那些妙龄女子对他的态度。她们也如同那些护卫一般训练精良,你给的钱越多,她们的笑容就越甜,越美,越温柔,越迷人。
这大肚子的男人已喝了两个时辰的酒,领口的衣襟已被拉开,露出脖子上层层叠叠的肉。早已因酒的作用而通红的脸上,更印了那些姑娘不知多少的唇印与脂粉。
但他还不想就寝,他还在等待。
等待更大的满足。
百花楼的老鸨答应他,三更过后,会给他送来令他终生难忘的惊喜,以祝贺他官升一级。
鼓打三更。
这男人已经被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隙的眼睛眯得更小,脸颊更红,身上更热。
果然,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老鸨在外叩门:“张大人,您还没歇着呢吧?”
张大人几乎已经说不出整句的话,只推着身边的一个红衣女子去开门。
那女子一步三扭地去给她的妈妈开门。
老鸨为首,后面跟着分为两列的十二个十四五岁的女童,个个如清水芙蓉一般,垂首而立。在这十二个女童后面,又有两位更加娇艳欲滴的丫鬟,扶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尽管轻纱蒙面,她那婀娜多姿的身段,隐约可见的雪白脖颈,从衣袖中半露出来的春葱般的柔荑,仍显示出她是个绝代的美人。
张大人已挣扎着扶着桌子站起身探着头盯住她,几乎忘了跟老鸨寒暄。
好在老鸨已风铃般笑起来:“哎呦我的张大人,您看您,一见我们胜雪姑娘,连话都忘了说了不是?”
张大人回过神,连声向老鸨道好,并让身后的一名护卫拿出两千两银子的银票来赏赐给她。
老鸨的笑意更深,几乎要把脸上为掩盖皱纹所擦的粉挤掉几两:“张大人,我先谢过您。这钱我可收得心安理得。我们胜雪姑娘,前儿个刚来百花楼,您可是头一位恩客呢!”说罢掩嘴笑了起来。
张大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老鸨识相地不再多话,示意两个丫鬟将那女子搀扶至房内。
张大人抢上前去,一把扯下胜雪的面纱,几乎带下了她头上的银簪。
尽管胜雪大惊之下花容失色,她一露面,仍然让整个房间黯淡下来。
所有人的呼吸都静止了。
张大人自官场得意以来,十余载中,也算是阅了不少人间绝色,可那些女人加起来,也及不上眼前这位胜雪的半分。
老鸨察言观色,说道:“张大人您可满意?”
张大人咽了咽口水,淫笑道:“那得看怎么满意了!”说着,伸手就要去搂胜雪,恨不得一时间就将她捏碎在怀里才好。
老鸨自然识趣,带着十四名婢女,以及适才陪酒的姑娘出得房去。
胜雪娇羞地拿起酒壶,道:“大人,胜雪给您倒杯酒,您喝着,我给您唱曲儿吧。”
张大人哪里还等得了这些文虚子,饿虎扑食一般向胜雪扑过去,道:“我可不喝了,今儿晚上,为了等你,本官都喝了两个多时辰了。咱们这就就寝吧,啊?”
胜雪羞红了脸,瞟着那四名护卫,道:“那他们……”
张大人挥手道:“他们是我的贴身护卫,就算是我沐浴之时,他们也是在一旁看着的。”
胜雪眼波流转,已看见三名护卫的眼睛已经不再似刚才那般冷静,而是不住地往自己身上瞟,只有一位仍然坚如磐石。
她身形转动,已从张大人怀中挣脱,可却将外面的长衫褪下了。
张大人看着烛光之下胜雪那裸露的香肩,更加难耐,径直将她扑倒在床上。
四名护卫仍如铁人一般立在那里,仿佛泰山崩于面前也不能使他们移动半分。可是适才偷看过胜雪的那三位,已经明显忍受不了床上所发出的声音,他们的额头上已经泌出细细的汗珠,喉结上下活动着,但他们不能动,他们接受的就是这样的训练。只有一位,对于所发生的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睛黑而亮,他的面容淡定而坚毅,他立在那里,仿佛从上古洪荒时期便已存在。
胜雪销魂蚀骨的娇喘声,张大人如野兽般的低吼声,雕花大床似乎不堪张大人体重而发出的吱吱声,在静谧的夜晚交织在一起。三名护卫已似乎要达到崩溃的边缘。
喘息声方歇,屋顶上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衣物窸碎之声,几不可闻。那位眼睛闪亮的护卫微微一笑,其他三人却毫无察觉。
这护卫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房上的朋友辛苦了,夜寒露重,何不进屋一叙?”
帐中的张大人反应倒不慢,沉声道:“小周,什么情况?”
小周并不搭话,只屏息听着房上的动静。
那三人大汗涔涔,忙拉出家伙,护在床前,叫道:“有刺客,保护大人!”
小周冷笑一声,道:“保护有什么用,杀了刺客,哪儿还用得着保护?”
话音未落,他人已如鹘兔般跃起,斜刺里冲出西窗,只听得外面两声短促的“啊”声,万物便又恢复寂静。
小周还没来得及去检视刺客的尸体,就听得香阁之中张大人一声惨呼,接着便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倩影从窗中蹿出,向西遁去,居然是正宗的峨眉轻功。
小周略一沉吟,向西追去。
那白衣女子轻功虽然不弱,但小周追赶却毫不费力。他无心抓住她,他要探得她背后的人是谁。
一顿饭的功夫,那女子已到了西门破庙之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
白衣女子盈盈拜倒,说道:“启禀主人,任务完成。我已手刃张路春。”
那黑衣人嘶哑着嗓子道:“完成了?很好。”说罢抬手便向白衣女子头上劈去。
他的手还未落下,只听身后破风之声,只得侧身避过,哑声道:“谁?”
小周从暗处走出来,道:“我。”
“你是何人?要管我们家务事?”
白衣女子抬头,大惊失色道:“你…你不是张路春的那个护卫吗?”
小周微笑,不置可否,道:“胜雪姑娘,你好。”
黑衣人道:“你是护卫,那为何要救刺客?”
小周道:“你的部下完成了任务,你为何要杀她?”
黑衣人道:“江湖规矩,谁的刀快,谁就有理。我今日便不杀她…嘿嘿,反正她也活不久了。”
说罢,一个大鹏展翅,飞入黑暗中,轻功比胜雪可要高明得多了。
胜雪盯着小周道:“你为何要救我?”
小周道:“也许因为你毕竟还是个人。而且张路春也并不是什么好官。”
胜雪凄然道:“我哪里还算是个人?”
小周刚要说话,一枝暗箭直射入胜雪后心,登时这位绝色佳人便命丧黄泉。
小周暗暗地叹气,就地将她的尸首掩埋了。
埋过胜雪,他又折回百花楼的香阁。
张路春居然没死。
胜雪用银簪插入张路春心脏,位置分毫不差。
只可惜有一点她没算准。
张路春的肉实在太厚,这根银簪根本没能伤及他的心脏。
小周回到百花楼时,张府的主管张福已经带了一众兵丁将百花楼团团围住。暖阁里,张路春已被从睡梦中被叫起来的御医包扎好伤口,在张福的陪同下,审问已抖作一团的老鸨。
小周走进暖阁,张路春没好气地骂道:“狗奴才,本官遇刺的时候,你躲到哪儿去了?”
小周微微一笑,道:“我追刺客去了。”
张路春道:“那臭婊子呢?”
小周道:“死了。”
张路春道:“真是便宜了这娘们儿……”
张福在一旁谄笑着递上一杯茶,道:“大人息怒,您也没什么大碍,别再为这事儿动了气裂了伤口。您往好处想,听说那女刺客也是个人间绝色,您今儿晚上怎么说也是享了回艳福,这伤,就当是养了只小猫儿挠了您一下儿呗!”这番话要是说给别人听,定是要被治罪,可张福跟了张路春近十年,这时候,他最知道该如何化解局面。
张路春果然让这番话说得舒坦,居然笑了起来,半眯着眼睛回味起胜雪那羊脂玉般的肌肤和柔软的胴体来。他转脸对小周说:“谁让你杀她了?这种美人儿,杀了她,你再上哪儿给本官找去?该当拿活的!带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小周又笑了:“今晚要杀大人的,只怕不止胜雪一人。”
张路春道:“难道房上那人与她不是同伙?”
小周道:“自然不是,胜雪的主人怎会派那种脓包来做接应?”
张路春道:“那他们的身份查明了没有?”
小周说:“查了也无用,不如不查。”
张路春道:“怎么无用?”
小周道:“反正你一会儿就要死了,还查凶手做什么?”
张路春变色道:“你说什么?”
小周缓缓道:“不过胜雪确实教会了我一件事,确保一个人死,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张路春慌了神色,道:“你…你要杀我?”
小周道:“是啊,否则我为什么要做你的护卫呢?”
张路春道:“那你为什么单单要选今天?”
小周道:“因为你通常只有我们四个贴身护卫在身边,我杀了你,他们三人难免要受连累,偏偏他们平时对我又不错,我这人最不愿意给朋友找麻烦了。”
张路春道:“你……你到底是谁?”
小周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你们都要问我的名字呢?每次说过名字以后,我又要费心再想一个才敢出门,这想名字的差事实在让人头痛得很。”
张路春道:“难道你很出名吗?”
小周笑道:“我用的名字,个个出名。看来小周这两个字,也要在街头巷尾被议论一阵了。”
张路春道:“你杀了我,这里都是我的人,你如何脱身?”
小周道:“这就不劳大人您费心了。”话音未落,小周已侧步拔出身边一个守卫的佩刀,手起刀落砍下了张路春的脑袋。电光火石之间,等众人回过神来,张路春已经成为一尊汩汩泌血的肉腔子,小周却早已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