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lc
原文地址:水木社区
2011.04.18 11:54
1.
昨天下午,从客户那里得知,他们接到上级公文,近期有更重要的政治任务,与我行业相关的业务暂停。大楼里出来的时候,很憋闷。就职现在的公司近一年,希望一直在眼前,似乎伸手可及。但每一次,都遇到意外的阻力,这种阻力却又与公司无关,就像合同里经常引用的术语,叫做“不可抗力”。大的意外一共发生了三次,每次意外都有同事选择放弃。我的耐心比以前好了很多,陪公司一路走到现在。
上一家公司其实待遇更好,更安逸,也正因为安逸,我最终选择离开。一家公司的框架完整时,意味着个人只是零部件甚至螺丝钉,只需在特定的位置发挥局限的作用。这样的公司,规则和体系的作用大于个体,个体的作用服从于规则之下时,意味着薪资也会很少波动。我更喜欢混乱一些的环境,理想的工作环境是公司处在初期发展阶段,或是爆发增长和膨胀阶段。这种情况下,个人的作用更能突出,甚至可以进行体系的构建,或是业务模式的重塑。初期的报酬可能少一些,不过发展中的公司,未来总是存在不确定性,薪资也一样。只要公司呈现良性增长,只要在增长过程中体现出个人的不可取代的价值,那么,回报率会比安逸的公司更可观。虽然有风险,但我尝过类似的甜头,为了尽快达成心愿,我也愿意冒险。
去年来现在的公司时,是前同事的举荐。因为他们的行业以及商业模式,我有相关的经验,正是他们需要的人。我选择他们,正是因为公司处于发展初期,而且具备商业模式所需的条件。其次,我的优势可以在他们的环境下最大发挥。从事市场和营销多年,深知一件商品卖到最需要的人手里,才能利益最大化。就像一瓶普通矿泉水,沙漠里遇险的人才会出天价。在商业环境中,人其实就是一件商品,综合能力相等的人,在不同的环境塑造的价值和获取的回报可能会有天壤之别。大多怀才不遇的悲剧,只是因为没有身处最合适的环境。幸运的是,我总是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环境,而且善于改变自己去迎合环境,也善于改变环境更贴合自己。在现在的公司,也大致做到了自身与公司的有效融合。可惜的是,我能改变的也只是一小部分。因为,任何一家公司,不可能独立生存,总是在社会环境的大背景之下。我没有能力去改变经济走势,也没有能力去影响行业规则,甚至无法预知客户的内部调整。
周一来江苏之前,全公司几乎都是踌躇满志的。去年遇挫之后,好不容易克服障碍,大家都以为冬天过去,春天终于来临。在周五之前,走了几个城市,虽然事情的发展低于预期,我也认为总体趋势良好,小挫折总能想到办法。直到周五,“不可抗力”再次出现。
周五下午,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好如何跟老板汇报,我知道他的压力和忍耐也到了极限。抛开随行的同事,独自拦了一辆出租车,让他载我去风景区,司机推荐了狼山。走了没多远,又让出租车返回酒店,回房间取了那串小叶紫檀手串放在相机包里。
2.
狼山处在江畔,登顶后在望江亭能看到码头。一天前从常州来南通时,正是在这个码头上岸。此地已近入海口,江面宽阔。昨天以前,我从来没想过江面能宽到一眼看不到对岸。狼山景致虽一般,却能见到花团锦簇,春色喜人。有几处小庙,高大的菩萨面带笑意,享受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香火。我的膝盖从未着过蒲团,狼山的菩萨也不能让我破例。虽然现实的际遇几近命运的作弄,让我几乎怀疑自己的选择,质疑自己的坚持,但我还是不信命,更不会相信对着一堆泥塑许愿会有什么效果,哪怕他们看起来金光耀眼。那些下拜的虔诚者,也许不知道纯金具有极好的延展性,一克99.9%的纯金可以碾压成9平方米的金箔。一具普通的泥菩萨,被武装成宝相庄严金光流转,其实只需几百元,比一件新款阿迪达斯卫衣还便宜。它们之所以能享受叩拜,也不过是因为出现在了合适的环境中。
下山时,接着电话,一路是布谷鸟和喜鹊的叫声,电话另外一端的人都听到。行到一处山房前,看到一块石头,石边倒着一个石头人。从相机包里拿出锦囊,取出紫檀手串,放在石头人头上,拍了一张照片。继续下行,石阶旁有个刻字的手艺人在春日暖阳下酣睡,看着他坐了一会,拍了一张。再往下走,在骆宾王墓前又坐了一会,一只白色小蝴蝶在黄花上翻飞,拍了一张。到了山脚,一颗桃树下,花瓣落了一地,按动快门之后突然想到手串放在花瓣上拍一张也不错。我翻遍口袋,彻底搜查了一遍相机包,发现紫檀手串丢了。往来处寻,看到三五群游人正沿着我刚才的路线迎面过来,我止住脚步。立在道旁出神了几分钟,坐倒在一棵树下长凳上,拿出手机,拨通了老板的电话。
3.
那串小叶紫檀是女款,每一粒直径13MM,一共15粒。其中一粒的钻孔有些歪斜,还有一粒有浅浅的裂纹。整个手串的金星分布并不均匀,靠近佛头的两粒最漂亮,在形成了一层浅浅的包浆之后,金星越发耀眼。我很少用手触碰,都是隔着锦囊盘玩。这是一个大红锦囊,醒目的色泽,外面用金线绣着一个篆书的“福”字,若落在地上,几十米外也能看到。锦囊内衬是纱布,很适合前期打磨紫檀。本来计划再过些时日,紫檀褪掉火气之后,将锦囊换成棉布。我本以为已经盘玩了很久,后来仔细计算了一下,其实到手也就十来天。悠长的记忆源于我在手串上专注的时间,开车的时候,地铁上,甚至会议时我也在桌下揉搓。晚上在台灯下,看到它日益深重的色泽,心中莫名安定喜悦。而这段时间里,我自己手腕上8MM的108粒小叶紫檀反倒日益黯淡。
给老板打完电话,我在树下坐了很久,品味着大半年的付出依旧空落,回味着十多天的不离身不离手不离心却丢失,我不知道是哪一种失落让我更加黯然。
狼山大门进来,需穿过一道长长的山洞才能到景区。夜暮时分,往回走,进入山洞后,看着笔直甬道的那端,似乎门洞很小,似乎越行将越逼仄,似乎在某一点上,将会被卡住,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但我知道,这只是视觉差异,只要继续向前,终会穿过通道,出去后,将是另一番天地。
4.
周五晚上,QQ上聊到凌晨,她让我看到时间的长度。后来,我甚至翻出以前的博客看了几篇,终于意识到,现在这样并不算糟糕,因为,曾经更糟,当下的情形,本来也可以更糟。
周六晚上,和同事们一起看《非诚勿扰》。有一个孩子气的男孩,最后只有一个女嘉宾亮灯。她问他,介不介意对方比他更高?他说不介意,以后可以穿高跟鞋。女孩又问,介不介意现在就穿她的高跟鞋?看到他们互换鞋子,看到男孩穿着高跟鞋抱起那个女孩,我开怀大笑。
回自己房间上水木,看到一篇文章,最后一段,引用了加缪的一段话。我回帖,说现在的我看到这句话有些震撼,表示谨记。加缪在《西绪弗斯的神话》中这样说:
“当对幸福的憧憬过于急切,那痛苦就在人的心灵深处升起。”
5.
希腊神话中,西绪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惩罚西绪弗斯,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由于巨石太重,每次未上山顶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 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他们认为西绪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
加缪却并不认为这件事无效无望,他认为西绪弗斯无声的全部快乐就在于:
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他的岩石是他的事情。最高的虔诚是否认诸神并搬石头。他认为自己是幸福的。这个从此没有主宰的世界对他来讲既不是荒漠,也不是沃土。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矿砂唯有对西西弗斯才形成一个世界。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
6.
还记得许三多么?那个在冷眼中,在战友的百般阻挠中搜集石头铺路的许三多,他认为每件事都有意义,他只是满足于事情实施时的充实快乐,却并不去衡量事情的结果和价值。
或许,三多不是傻子,他是被西绪弗斯附身的神。
还有那个让男孩穿高跟鞋的红衣女孩,或许那一刻,她被西绪弗斯的荣光辉映。
至少我愿意相信,他俩不是在作秀。
至于我盘手串,总比西绪弗斯搬石头轻松。
而这大半年无果,我不是玩得挺开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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