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做节目，下了个直播app，打开一看，美女倒是不少，但很无聊。对着话筒唱唱歌，和观众互撩两下，这么没意思的东西，还有很多人看，真是恐怖。
90年代，有一阵气功热，一人背一口锅，到广场静坐，锅顶在头上接收宇宙能量。今天流行的直播，就跟那时候差不多。
学生也不上课了，上班族也不工作了，一人架一个摄像头，对准自己的脸，就可以赚钱。有的女主播坐在公交车上，手机往前边一支，不停地念叨：“分享走一个！关注走一个！——亲爱的宝宝们你们好！”跟唱咒语似的。
词汇的贫瘠，品位的庸俗，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居心的无耻和恶毒。有些女主播，长得很好，一开口就恶毒不堪：“进来就走的会变短，不关注的也变短。”我观察了一分钟，来来回回就是“变短”、“变长”，谁送礼物，就阿谀谁，谁不关注，就诅咒谁。
就这种直播，还吸引了一大帮人看。
这是很恐怖的事：只靠一分钟说二十遍“谢谢关注”、“谢谢宝宝”，就可以成为职业，月入数万，这是狠狠扇了辛苦劳作的人一巴掌，让人人都想不劳而获。这种风气蔓延开，社会就会越来越糟糕。
佛教有个词，正命。意思是赖以活命的正当生计，也就是正当的职业。如果一个人职业不正当，是要流转到地狱、饿鬼、畜生道里去的。所谓地狱、饿鬼、畜生道，是指被嗔、贪、痴三毒所烧。
对着摄像头晒脸并藉此赚钱的职业，就是把人往三恶道里推。不仅是做主播的人，也包括看直播的观众。对主播而言，别人进来了，关注了，看见数字蹭蹭往上涨，贪毒就生起了，就高兴。但这种高兴，跟自己没有关系，并不是因为努力而得来，也绝非自己可以控制。别人进来又走了，半天没有增加关注，就会生气，开始用恶毒的语言诅咒，嗔毒就生起了。
无端造下贪嗔的恶业，心里的期冀像疯草一样滋长，整个人沉浸在不断地“谢谢宝宝”的状态中，把这认成正当的劳作。久而久之，就被痴毒深深地覆盖住。一个靠直播月入十万的姑娘，只消三个月，再让她去做别的正当工作，几乎不可能了。谁能轻易地得到好处，就断然不肯再付出艰辛。这个人就毁掉了。
对观众来讲，可以免费看到许多张张漂亮的脸蛋，比在广外和春熙看到的都多。坐在家里，躺到床上，吃着西瓜，吹着空调，看着美女的脸蛋，听她叫你宝宝，听腻了，换个美女再听。沉浸在这种享受中，贪毒就生起了。但没有任何不劳而获，会是真正的好事。很快就会意识到，“宝宝”并不是对你叫的，美女也不是在跟你搭话，而是对送她礼物的土豪打情骂俏。察觉到此，又黯然神伤，想到自己的屌丝身份，发现白白耗费了生命来看别人打情骂俏，不禁悲从中来，愤恨不已。嗔毒就生起了。
在现实中，谈不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干脆在网络上，花点钱买些礼物送去，换个讨口头便宜的机会，短暂体验一下伪土豪的快感。在对女主播来个虚拟的壁咚时，一瞬间生起飘飘然的快意，被痴毒深深覆盖住。
一大拨儿人都跑去看直播，连“十亿中国人读完都流泪了”的帖子都没人点了，更不用说去读书。朝九晚六挤地铁的人穷得叮当响，而美女主播仅靠搔首弄姿一天就赚到别人辛辛苦苦半个月的收入。心理上的不平衡，让埋头苦干的人日渐灰心。
埋头苦干的人灰心之后，会普遍泛起一种观念：傻子太多，想混口饭吃，只有去当骗子。于是一窝蜂转型当骗子。然后发现，连骗子都吃不饱了，骗子也变成了傻子。
晒脸直播的危害，远远比你能想到的强烈。当好逸恶劳、哗众取宠成为竞相标榜的东西，我们所处的环境会越来越糟糕，贫富会两极分化，人变得越来越蠢。真正有价值的内容，不再有人关注，因为缺乏受众，也会慢慢生产不起，廉价愚昧的东西会更加泛滥。
作者: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