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指甲时漫不经心,右手无名指端无由与刀刃两次碰触,幸而并没有变得光秃。
剪断了指甲无关痛痒,至少它们会再次如发芽的种核,迅速回春。曾听人讲,某段时期愈加百无聊赖,头发与指甲这类蛋白质含量丰富的事物便会发疯了似的生长。这个人生中最漫长的假期,整三个月赋闲在家别无他事,看似颇得时序之神垂幸,却没有一项规划圆满完成。
这样的开头在文档里被孤置三天,因为总是对现实欲求不满,置若罔闻。潦草的文字大都是对回忆与旧事的感怀,可我们终究还是存在于无暇供人感怀的现实当中。
朔风乍起,白露降,雁南归。就这么目送了四季更迭,年月有加,直到早上出门便与秋凉撞个满怀。恍惚发觉桐叶坠地,被风拖扫时会发出吱嘎长音。
沉湎过的夏日竟成了曾经,沉迷过的人今后不会再次相遇,什么都无可追回。假使当年当月比现在更加勇敢,也不会走到当下这席间。事已至今,漫长的以后又将如何翻覆无常地折腾着我继续前行,我只知道往昔时光际遇的风景与人们,于我而言都纷纷羽化而飞了。像韩凭之妻何氏的衣袂,在她坠下万丈高台时一一化作翩然轻擦的蛱蝶。
数落不尽。
譬如那时若没有自己徒增的无形束缚,我们的交流变得不再那么生涩龃龉,或许会约好下次旅行的时间与地点。如果无所依凭的她不会出现,可能与聊来最合拍的昔日好友至今仍不忘日日畅谈。其实这些年来容我后悔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但回想起来都能克服殆尽,残余的渣滓甚至决定不了未来的某一短程。
都已过去,勿留惦念。
村上春树在《遇见百分之百女孩》一文中,写到那样一对不期而遇的少年和少女,恰好都是对方眼中“百分之百”的那个人,他们约定若有缘会再见,却双双在染过一场大病后将彼此忘却。
时隔多年,已过而立的二人再次在街头擦肩,心中同时陡然悸颤,并且得知:
他对我而言是百分之百的男孩。
她对我而言是百分之百的女孩。
然而原本清晰的记忆再次模糊,不过是天涯过客,而这次终于仅仅是擦肩。
并不会追求村上设定的永远有众多纷杂繁复巧合的世界,虚构云云,与现实相去太远。我只是想说,真的,过去种种美好不值你摇尾乞怜地讨回。
相似地,烦忧岁月亦只扰庸人。
今时花落,秋意篡改满庭芳华,待到明年花期窅然至,却不见去年今日葬花人。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刘希夷是少有洞明世事之人,还不是死在宋之问家仆的乱棍下。
松柏伐薪,桑田成海,这世上也只有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无生命体是暂且无法消亡的。我知道所有的少年意气,轻狂迷乱,关乎畸恋,自残,爱与死的念头都会像一头奔跑日久终于疲倦地陷入森林织就的巨网中的老迈麋鹿般,四肢跪地,毛发脱落,叩拜过往,永不起身。是啊我们都曾是不羁少年,甘愿为心脏穿针,看它鲜血迸溅,如同着地引爆的榴弹。只为自封资本佯装阅尽世事沧桑。
可你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对,你还是你,无论怎样试着去背离属于书本的全部理论。
匆忙收尾,只是不想顾左右而言他,有些无法回避,终究要直面的问题,没有任何理由推卸不谈。
时至今日,走过某座复式楼房,仍会想起他会间隔性地在那里工作停留,但大多时大都飘忽在国内外的各个城市,沐浴托斯卡纳或东南亚的浓烈日光。
这不是现实。他不是那个会教我念念不忘一百二十天的人。
昨夜做一个梦,关于初中时候班上的一个少年,没有任何交集与好感的人,不知不觉居然会在梦境中打了照面,更加令人惊异的巧合是三年前的初秋同样梦到了他。
好像是秋季呼之欲出的讯号。
真是,回首又见。
想起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秋日》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叶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