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你们要现在上山啊？”载他们的的士司机很热情，一路上都在跟潘遥聊天：“可是这个时候过去，索道都停开了喔！要是不坐索道，爬山要爬几个小时的咧！爬到天黑了很危险咧！不急的话，还是先去汤口住下，明天一早再上山吧。散客都是这么安排的，早上出发比较好，上山排索道的队都要排很久。”

听师傅说四点半索道就会停运，潘遥着实犹豫了一阵。他上网查过黄山有多高，绝对不想用走的上山，可是这个点就在汤口住下，又觉得浪费时间。

他灵机一动，忽然想到：“那我们先去翠微寺好了。师傅，翠微寺会走伐？”

之前他上网查过，黄山风景区的寺庙，现在还有和尚住持的，就只剩翠微寺，慈光阁和云谷早变成缆车搭乘中心了。

云昭没意见，司机乐得加载一程：“翠微寺当然会走啦！”就向北一拐，先开去翠微寺。

黄山翠微寺是风景区里唯一一座千年古刹，唐朝的时候就有了。潘遥原先想像过，是不是那种很古老的寺院，庭院幽深寂静无人的样子。

可是上网一搜图片，想像中的画面就破灭了：翠微寺就是座四合院，没有古木也没有园林，几幢小楼围着院子，中央的水泥地还堆着翻修房屋用的沙土堆。

的士开到翠微寺门前，潘遥看到一面橙红色的墙，顶着牌坊一样的门楣，门上镌着“黄山翠微寺”，进门后环顾一圈，只有院子中央小花坛里一座几米高的香炉比较醒目。

这座铁香炉呈黑锈色，足有五层高，每一层的四个翘角都吊着小小的钟形风铃。水泥地上虽然没有堆沙，可是左右两栋四层楼都是刚修缮过的模样，虽然楼房本身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样式。

正对大门的大雄宝殿，也就跟乡下人家平房的堂屋差不多大。里面坐着比真人稍大一些的释迦金身像，两侧立着比真人还小的侍者像。佛像的宝座前摆着一张玻璃供桌，桌上供着长明灯、两座小小的白瓷观音像，两个瓷瓶里插着塑料花，供桌前放着捐香火钱的大木箱。

潘遥歪着头，看过来，望过去，没发现这些佛像有什么与众不同。走出宝殿看看外面，外面除了这小院，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建筑，云昭早就登上旁边一排长长的厢房查看去了。

觉得这样看发现不了什么，潘遥干脆找到一两个比较年轻的和尚，借着扫微信捐香火钱的话头，跟他们聊了一阵，这才知道这座寺不光楼房是后来重建的，连佛像宝座和一应配件都是新的，只有藏经阁有几部佛经是旧物，也最多是清朝时期的。

潘遥试着问他们有没有从前传下来的小佛像，也说没有；问他们寺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灵异的事，比如阴历十五的晚上……反而被和尚们郑重地告诫：佛门乃清静之地，有圣光护佛，哪会有什么灵异事件，别把寺院当鬼屋啊什么的。

潘遥怕他们误会，只好哈哈两声就告辞出来。在他跟和尚们攀谈的时候，云昭已经把院落里几栋楼都转了一个遍。走出寺门后，潘遥问他有什么发现，云昭也摇头，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再坐车到汤口已是傍晚时分，两人到预订的酒店安顿好，潘遥还是决定跟苏嘉打听一下。

冷静下来一想，苏嘉人已经到屯溪了，不许他上山有点不大现实。让他上山，放他一个人到处乱逛，要是遇到罗刹、黄逸之类的，那就更危险了。

这样一想，潘遥又恨不得马上把苏嘉叫来，干脆跟自己一起行动。可是手机一拿起来，又觉得上次吼了他，不大好意思又找他。犹豫半天，突然想到，上次电话被打断，还没来得及问他资料的事，正好可以借用这个理由。

这样想着，才安心地拨出号码，没想到一个电话打过去，苏嘉竟然没接。

响铃声一停，潘遥心里就是一紧。生怕苏嘉出了什么意外，连忙语音短信电话轮番轰炸，还是没有回音。

过了半小时，潘遥眼看要报警，苏嘉才回了一条语音，一打开，背景里响炸天的音乐让潘遥差点吓掉手机。

苏嘉则是满满兴奋的语气，在乐声嘈杂里喊了一句：“我在看现场！回头打给你啊！”

潘遥气得干了一声，呯地把手机摔到床上。亏我这么担心你，你居然在看演唱会？！难道他来不是为了想参与虚拟现实，是来听演唱会的？

那边苏嘉早已收起手机，继续看向台上的阿游晴岚，跟着他们的节奏蹦达着，沉浸在古风摇滚的高燃氛围里。

潘遥气鼓鼓地坐了一阵，想了想，从内层口袋里掏出蛋仔，轻轻放手。

银白色的蛋轻盈地飘上半空，稳稳停在潘遥面前。

潘遥看着它，先是觉得自己太蠢了，已经试过十几次，为什么还要试。可是看着蛋仔，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蛋仔，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蛋仔轻轻向他飘近了一点，但没有其它反应。

潘遥当它这个靠近是积极的表现，已经比之前毫无反应好很多了：“那你能不能回忆一下：你是从黄山上下来的吗？在去廊园之前，你在黄山吗？”

蛋仔平稳地浮在他面前，还是没有动静。

潘遥叹了口气，正要放弃的时候，突然，蛋仔的尖端向他倾斜了两下。在他看来，就像是蛋仔对他点了点头。

潘遥又惊又喜，整个人跳起来：“你听得懂我说的话？！你真是从黄山来的？”

这一次，蛋仔又没反应了，只是安安稳稳地呆在半空中。

潘遥立刻转向云昭：“它刚朝我点头了对吧？你看到了吗？它刚刚点头了！”

云昭抱着手臂靠在墙边，淡淡回答：“是，看到了。”

潘遥高兴得又问蛋仔：“那么，你是从哪里来到黄山的？还是你就是在黄山制造出来的？”

蛋仔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像关机了一样。

潘遥看它不答话，一把抓起手机：“没关系，我自己来搜。我记得黄山有什么传说的……”

搜了半天，也只搜到一个：传说黄山是轩辕黄帝带着两名臣下容成子、浮丘公，来这里炼丹升天的地方，所以才叫黄山。其它就没有什么了……正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是苏嘉的电话。

潘遥忍住一把按掉来电的冲动，没好气地接通：“你听歌听完了？”

对面的背景音乐已经很小声了，似乎苏嘉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回电话：“找我什么事？”

潘遥翻了一个白眼：“还是那件事！你查资料查出了什么没有？”

“当然有啊！我跟你讲真正有用的资料网上根本查不到，地方上的传说，只有地方志里才有记载。”

“好啦好啦！我谢谢你！有什么料说来听听？”

苏嘉得意地清了清嗓子：“我在黄山地方志里发现了一段本地传说。说黄山的西海大峡谷深处，曾经有个悬钟寺，每到月圆之夜，寺里就会传出钟声。有误入那里的采药人或登山的人，一听到钟声就要赶快往外跑，一直跑到听不到钟声了才算安全，否则的话——”

潘遥有一点点紧张：“否则的话怎样？”

手机里传出苏嘉故意吓人的声音：“否则的话，就会被妖怪吃掉！”

潘遥打了个寒噤：“真的？”

苏嘉语气很肯定：“反正地方志里是这么写的。说是直到清朝末年，本地知府派人带兵入寺，一把火将寺院烧成平地，寺里的几座铜钟都运走，这才没有妖怪吃人的传说了。”

潘遥连忙追问：“钟运走了，那寺院里的人呢？——里面有和尚吗？”

苏嘉耸耸肩：“那个没有说诶。”

潘遥默默记下“西海大峡谷”，然后郑重地警告苏嘉：“你要是来看现场的，看完就赶紧回上海！你要是上黄山，只能跟我们一起，绝对不能单独行动，听到没？”

苏嘉哈哈一笑：“知道啦知道啦！我不打扰你，你慢慢玩不用管我唷！”

“那你明天就回上海？”潘遥怀疑地问。

苏嘉敷衍地回答：“嗯嗯嗯，明天就回。”

潘遥又威胁他两句，才挂了电话。苏嘉一挂机机就回复晴岚发来的微信：好，我先去寄存行李，明早见。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有，我明天只上山玩一天，晚上就要下山，答应了朋友的。

这边潘遥想了想，又拿出蛋仔，等它浮到空中，就问它：“蛋仔，你是不是从西海大峡谷出来的？”

银白色的蛋在他眼前晃晃荡荡，晃了好一阵。就在潘遥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它往前倾了一下，向潘遥点了点头。

……

第二天，天气忽然转雨，潘遥和云昭一大早就搭上风景区交通车，直奔黄山风景区。

黄山有前山、后山两处登山口，大部分游客选择从后山上山，两人就反其道而行，从前山慈光阁坐索道上山。慈光阁原名慈光寺，是黄山开山僧人普门和尚主持修建的，和另一座寺院云谷寺现在都成了索道乘坐中心。

即使他们大早赶来，也排了一阵队才上缆车。潘遥裹着一次性雨衣，拿着两支登山杖，背包里塞满点心零食，全副武装地跟在云昭身后坐进缆车里。

窗外还在淅沥沥下着雨，潘遥坐在座位上用手机翻资料，对云昭说：“现在山上就剩这两座寺，其它的都没了。网上也没有关于悬钟寺的传说，现在的正规地图和风景区地图都没有悬钟寺这个地方。苏嘉说资料里只提到是西海大峡谷的深处。我们今天晚上，可能要去大峡谷探个险了。”

他边说边往缆车外瞄了一眼：外面的雨好像停了，但是浓雾笼罩，四面车窗全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白雾中窗外偶尔呼地一声，掠过一个逆行的缆车，在雾气中迎面下来，又很快从窗外滑下去。

潘遥暗暗松了口气。身为恐高症患者，他本来很怕坐这种登山缆车，不断攀上高空或者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感觉会要了他的命。幸好今天天公作美，窗外巨大的山体和峡谷都淹没在牛奶般的雾气里，什么都看不见，也就不用怕了。

但是坐在一路上行的缆车里，还是有不断升高的感觉，潘遥开始对着云昭嘀嘀咕咕，尽量转移注意力：“我怀疑苏嘉今天根本不会回上海。等下要是在山上碰到他，只能带着他一起……还有黄逸，他一直不出现，我反而觉得更可怕，感觉他肯定会跟着我们……大李和小张说不定也上山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碰到不少熟人呢……”

云昭没接话，缆车里只有风景介绍的小广播和潘遥的嘀咕互相应和。十多分钟后，缆车进站，两人就跟着前面的游客往外走。

潘遥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已经登上了高山之巅，走到外面先发现雨过天晴，山上空气清冷，风好大。直到云昭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停下脚步，潘遥这才顺着他的视线一转头，顿时惊叹出声：“卧槽！～”

周围恍若仙境降临，已不再是人间样貌。他以前只在风景纪录片里看到过这般景象：

碧空仿佛触手可及，天际的白云一直铺到眼前，翻涌如海。奶白色的流云如波涛一般，在脚下缓缓起伏荡漾，又像万顷棉絮直至天际。比在飞机上俯瞰见到的云海距离更近，海面也更有流动的气韵。

而远远近近的山峰，在一片云海中仿佛座座岛屿，随着雾翻云飞而随隐随现、倏忽万变。

潘遥忘了恐高症，往前走了几步，靠在石栏杆上，尽情欣赏雨后黄山的云海。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九霄之上的瑶池天庭：云流脚下，雾纱缥缈。重峦奇峰出没于云烟之表，如奔如走，如追如随。

天低云淡、山青松翠，眼前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游仙图，而自己正在水墨画中，太美了！

潘遥扒着栏杆喃喃赞叹：难怪传说黄帝在这里成的仙，古人还真以为人可以成仙。我都觉得我已经升天了，不是，我本来就升天了……

云昭在他身旁，似乎也被这壮丽的景象震撼到。潘遥看够了云海远景，回身一望，看到小学时在语文课本上看过的景象，连忙一拉云昭：“是迎客松！快点！快去拍照！”

他随手脱掉雨衣塞进背包，摸出手机赶上前，占领迎客松前方的好位置，对着那棵造型经典的古松，先是自己一顿猛拍，还要拉过云昭合影留念。云昭面无表情的一张冷脸，和他兴高采烈比V字的笑脸框在一起，他也不觉得违和，还换几个角度啪啪啪了好几张，这才放过云昭。

迎客松拍够了，他又盯上旁边的石刻，一张张拍下来，还要跟云昭吐槽：“这句‘风景如画’从左往右读，下面的‘一览众山小’又是从右往左读。两行字靠这么近，就不能统一一下方向吗？”

云昭没理他，只顾打量周围络绎不绝的游客，看他警戒的样子，潘遥问：“有我们认识的人吗？”

云昭微一摇头，潘遥就说：“我们来得早，他们这会儿可能还在山下等缆车呢！也有可能从后山上来的。放心啦，我们找不到线索，估计他们也找不到。我觉得只要蛋仔在我们这里，有什么情况，我们都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说着，他解开背包开始翻零食：“早上没吃饱，等下爬山会饿的，我先拿点吃的……卧槽怎么没带水？”翻遍了包也没有，只好去附近的小店买水。

店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黧黑肤色，脸颊边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疤痕。见潘遥拿起一瓶矿泉水，他一扬下巴：“十块。”

“十块钱一瓶？”潘遥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也太贵了吧！”

“小朋友，山上就这个价！”老板笑答：“不信你到前面去问，还是十块钱，一分不少，哪儿都一样。”

潘遥半信半疑地抽出两瓶：“那我买两瓶十八好伐？”

铁面无私的老板笑着摇头：“不行啊！我想降价都不能降。不能坏了山上的规矩，两瓶二十。”

潘遥气坏了，两瓶水拿在手里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谁想老板看他犹豫，竟然伸手把水抽回来：“你不要也行。反正我卖别人也是二十块！你要不去别家看看吧。”

他越这样，潘遥就越担心他说的是实话。眼看他要拿回去，潘遥本来很渴，连忙抢回水：“谁说我不要的？”打开手机就扫了摊位上的二维码，付了钱还要给老板看：“你看！已经付款了啊！”

老板连忙点头说好好好，还体贴地叮嘱他石阶陡峭，让他上山小心。潘遥黑着脸走回云昭身旁，递给他一瓶水：“慢点儿喝，一瓶十块呢！”

看完迎客松，游客们一般取道两头：走下山路线的去爬天都峰，走上山路线的去走百步云梯。

云昭问潘遥：“去哪儿？”

潘遥斩钉截铁地回答：“去宾馆。”

开玩笑，他可是有恐高症的，这里这些个什么峰，座座都是一千七以上的海拔，个个直冲九霄云天，他才不爬咧！他是来搞调查的，又不是来旅游的。

云昭低头看看手中的风景区导游地图：“你订的哪个宾馆？”

潘遥翻开手机的通知短信：“白云宾馆。”

云昭把地图拿到他眼前，潘遥仔细一看，差点当场爆粗口。

原来前山只有一条路，通往白云宾馆和其它景点：登百步云梯、过一线天、经海心亭到天海白云宾馆，宾馆再往前走才是西海大峡谷。

所以，无论是去宾馆，还是去西海大峡谷，都必须先经过百步云梯和一线天。

潘遥团团转了几圈，实在没办法，只得咬咬牙，跟着云昭去爬百步云梯。他大概能想像那里有多陡峭，不断地自我安慰有这么多人一起爬，到时候跟着大部队埋头走就好了，只要不抬头看，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二十分钟后……

“啊啊啊啊啊啊我爬不动了啦！！！”

潘遥一手拄着登山杖，一手死死拽着摇晃的绳索，停在百步云梯半山腰的石阶上，顾不上旁边上下游客的眼光，崩溃地大哭起来。

我死定了！我死定了！再走就要掉下去了！

他身在万丈悬崖的半空中，瘫坐在从山石中凿出来的阶梯上，眼前一道窄窄的石阶，几乎是九十度笔直地从脸上竖上去。他咬牙爬了十几分钟，人在半空中越登越高，腿都吓软了，人也累得爬不动了。

他瘫在石阶上呜呜大哭，既不敢往上看，上面的石阶和人就在他头顶；更不敢往下看，一低头脚底就是万丈深渊；连左右都不敢看，除了左边一条搭手的绳索，两边就是飘着云的深渊峭壁。

现在的他浑身无力，连山谷刮来的强劲山风都可能把他吹到石阶外面，掉下万丈深渊。潘遥越哭越怕，越怕越哭，又担心自己会不会就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心里更慌了。

云昭看他这幅样子，干脆拿过他的登山杖，收起来放进背包，又从包里掏出纸巾，按到潘遥脸上让他擦擦鼻涕眼泪，然后抓紧他的胳臂，把他从石阶上拽起来：“不要乱看，就看面前的台阶。脚没力就用手。”

潘遥被他大力一搀，感觉身体有了倚靠，之前好像随时会坠落的恐慌感顿时减轻不少。他吸吸鼻子，一咬牙，接着爬台阶，脚没劲了就手脚并用。反正再丢脸，也总比站在原地哭要强些。

跟在他们身后爬云梯的游客中，有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本来登高阶如履平地，可是自从潘遥停下来后，他们也在后面停下来休息。直到潘遥重新开始爬，他们也才继续动身。

借着云昭的力气，又爬了半个小时，潘遥终于登上了百步云梯的顶点。靠在石壁上往下看，脚下一条人头踊动的细线，在云雾笼罩中若隐若现，直降千丈以下的谷底。看得他心惊胆战，后怕不已。

等他缓过劲来，马上对云昭说：“我们再也不来这里了！也绝对不从这里下山！”

云昭点点头，让他坐在路边歇口气，吃点东西恢复体力。等到再爬一线天的时候，潘遥的状态已经好多了，似乎也习惯了身在高空的感觉。

只要云昭牵着他，他就能目不斜视地一直走。旁边有导游开着扩音器提醒团客：“现在大家抬头看，头顶上的天空只剩一条线那么细。这就是‘一线天’的由来。”潘遥也绝不抬头，一心一意只盯着眼前的石阶，终于挨过了一线天。

在潘遥感觉过了三四个小时，实际只有两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海心亭，再往前就是白云宾馆。

一看到那片白墙灰顶的建筑群，和大门口“黄山白云宾馆”几个大字，潘遥两腿一软，差点没当场跪下来。

马上进去办入住，一进房间，潘遥就一头栽倒床上，再也起不来：“我不去其它地方了，就等晚上去西海峡谷！我又不是来观光的，我不出去了！”

……

“哇～！”苏嘉拄着登山杖、背着包，站在始信峰峰顶的巨石上，面对眼前的廖阔长空、莽莽云海、苍松石峰，在他面前展开了一幅仙山图卷。

他跟着晴岚他们从后山坐索道上来，始信峰是他们登上的第一座高峰。山巅风啸晴空，山腰流云奔涌，他整个人也被山上的强风吹得飘飘欲飞。

就算心里明白眼前美景形成的原因是山体海拔高，所以感觉离天很近，云层也低。可是再清醒的头脑，一旦遇到眼前仿若九天之上瑶台天庭的美景，也要被震得理智全失，觉得此刻自己真的已经离开了人间，进入天界。

晴岚站在他旁边，同样被云雾缥缈山峰如岛的仙境景象震到无言，半天才说：“幸亏你决定来了吧！”

苏嘉点头：“太美了！”想不出其它的话来形容。他转头看看晴岚，指了指他胸前的佛珠：“爬山还带着这个，你不累吗？”

晴岚扬起一边眉梢：“还好啊，这个不能摘的。就算放进包里，还不是我背。”

苏嘉顿时好奇起来：“为什么不能摘？”

晴岚皱眉思索了一下，才回答：“因为是家传的，你懂吧，老祖宗留给我的。”

苏嘉哈哈一笑：“你的老祖宗该不会是个和尚吧？”

晴岚毫不在意，也笑了笑：“说不定喔！谁知道~”

阿游和霜翼同坐一块巨石上，面对脚下浪涌波翻的厚厚云海。阿游轻叹一声：“看到这种美景，又舍不得走了。”

霜翼笑他：“你去呆两年而已，又不是不回来，还这么恋家啊？”

阿游望着直达天际的云海回不过神：“我是计划先学两年，但是两年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啊。”

霜翼的笑容消失了：“我去！你不会想要留在东京吧？”

阿游不置可否。霜翼像怕他要承认一样，立马劝他：“喂！你还是回来啦～你的朋友都在这边，日本人又不会轻易交心的，你一个人不无聊啊？”

“没关系，可以跟你们视频啊！”阿游说着笑起来，霜翼抬脚就踢了他一下：“谁有空天天跟你视频啊！”

阿游斜眼看他：“哦，有了女朋友，连视频的时间都没了？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霜翼切了一声：“谁重色轻友啦，视频又不能用来练团！”

阿游没想到霜翼还惦记着乐团：“我们……不解散啊？”

“干嘛要散？连苏嘉都说，大家配合得这么好，很难得的！我考证又不用考几年，等你学完回来，大家还是可以继续玩团啊！”霜翼像在说服他。

阿游有些惊讶：“所以你已经打算等我回来再继续啊？”

霜翼肯定地点头：“为什么不行？我们玩团是为了开心，又不是为了出道当明星。就算平时各干各的，周末也可以聚在一起练团演出啊！”

阿游安静了一会儿，才说：“看来我非回来不可喽？”

霜翼绽开笑脸，肩膀撞了一下阿游：“你当然要回来！两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等你！”

阿游望向晴空下浩瀚的云海，和浮出海面，孤岛般的座座山峰，轻声说：“是啊，两年很快就过去了……”

……

云海看够了，大家动身继续前进。苏嘉气喘吁吁地撑着登山杖，跟着乐团这些哥们儿，上山下山爬了一个多小时，才撑到预定的西海饭店。

其它人都觉得时间还早，准备先办入住，把行李扔在房间，休息一会再去飞来石和光明顶。在前台等着办手续的空档里，苏嘉注意到旁边有位客人对前台说，我跟你们黄经理联系好了的，订三间房可以再打九折。他心里一动，就悄悄记下了。

等入住办好一进房间，苏嘉就给潘遥打了个电话：“喂！你在黄山是不是住西海宾馆啊！我有个朋友是那里的客户经理，可以帮你房间打折哦！”

潘遥懒洋洋地答：“没有，我订的白云宾馆，已经入住了。喂！你回上海没有？”

苏嘉哈哈一笑：“没有啊，我在逛宏村呢！晚一点再坐火车回去。”

潘遥哼了一声当作收到。苏嘉马上挂了电话，不让他有机会再问别的。一抬头他吓了一跳：晴岚抱臂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奸诈的微笑：“女朋友？”

苏嘉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听到自己说的话，而且误会了。他唰地红了脸，连忙解释：“不不不，是我一朋友，他一个人来探险不肯带我，我偷偷跟来的。刚才是诈他的，看他住哪里。”

“你不是跟我们来的吗？”晴岚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要去哪探险？什么装备工具都不带。告诉你这儿山这么高，随便乱走会有危险的！”

苏嘉只是点头，笑而不答，晴岚盯着他也不说话。两人对峙了半天，晴岚忽然一个箭步上前，脸凑到苏嘉眼前，满眼冒星星地问：“你到底要去哪里？是不是有什么宝藏地图？带我去可以吗？好不好？”

苏嘉先不肯说，一直说不行不行不行。晴岚就威胁他：你不带我去，我就跟其它人说。我告诉你那仨的好奇心加起来，是我的九倍！你就选择一下是带我一个人去，还是带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吧。

苏嘉被他噎得没话说，正要找个理由，晴岚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就坏笑着对苏嘉说：“是阿游打来的唷！我要不要告诉他呢~”

苏嘉连忙举手投降：“好好好！我带你！千万别跟他们说哦！你要是告诉他们，那我就不去了。”

晴岚比了个OK的手势，这才接通手机，是阿游在催他们集合。晴岚应付一声挂了电话，兴奋地对苏嘉说：“好了！探险需要做什么准备？”

苏嘉提醒他：“准确地说，我是去观察探险的人，并不是自己去探险。我的任务是观察当他的意识离开、或者说封闭之后，他的身体状态是怎样的。这就是我的任务。”

晴岚的表情说明他大概没听懂，但苏嘉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好告诫他：“你可以跟我一起，但是绝对不能和他距离太近！不然要是你自己也进入危险区域，后果会很严重——你也许会失去所有的记忆。更坏一点，你可能会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这些后果在上一次的探险中已经遇到过，所以你要记住：别拿自己的记忆开玩笑！”

说到后来，他注意到晴岚脸色发白，好像有点后悔。没想到晴岚还是想去：“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记忆……那我就紧紧跟着你，不走开。”片刻后又疑惑地问：“你朋友到底是探什么险，还会变成那样？”

苏嘉摇摇头，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我在路上告诉你吧。他住白云宾馆，我们要去西海大峡谷，正好会经过那里。”

……

潘遥在酒店房间里一直瘫到下午，一觉睡醒，发现云昭已经不在房间里，旁边的床铺几乎没动过。

他也不担心，估计云昭出门观光去了。潘遥带着景区地图晃出门，先摸熟去西海大峡谷的路。今晚可是要去那里探险的，先熟悉下环境比较好。

对照地图，先去石床峰搭去大峡谷的地轨缆车。可是一到缆车登车入口，眼看面前一条铁轨直降到站台之下，要上前几步才能看到它落到仿佛是万丈深渊般的山谷里，潘遥一个回头就走出缆车站：“光坐缆车能发现什么才有鬼，我还是去走栈道吧！”

再看看地图，他又发现不算下峡谷的栈道，光是去栈道入口步仙桥，就要走五里路，一个小时的步行时间。潘遥立刻打道回宾馆：“两个小时来回，天都黑了。还是先回去跟云昭集合，晚上再去吧！”

回到房间，潘遥有点后悔来黄山了。经过上午那一趟，他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黄山有多高，也算是能够想像爬西海大峡谷有多辛苦，当初决定来的时候，他可绝对没想到黄山有这么高这么难爬。

他思考了一下，要怎么样才能轻松一点，不用爬山就可以完成任务。忽然，他灵机一动，从口袋里掏出蛋仔。

等它浮在眼前，潘遥就问它：“蛋仔，你要是需要制造虚拟空间，那就在这里制造好不好？”

潘遥伸开双臂，热情地向它推荐酒店房间的环境：“你看这里，冬暖夏凉，没有风吹日晒，是不是比深山峡谷舒适很多？房间里又安全，你也不用担心被其它人发现。反正都是虚拟的环境，在这里跟在大峡谷也没差啦，峡谷里还不一定有上次那样的山洞咧，怎么样？就在这里制造虚拟空间吧，好不好？”

他期待地看向蛋仔，蛋仔像水母一样飘浮在半空中，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潘遥只觉得脸上的笑都要僵掉了，他咬牙挤出一句：“拜托了啦！不用一定去那里吧？”

蛋仔老神在在地晃悠着，还是没有表示。

就在潘遥跟蛋仔讲条件的此刻，苏嘉和晴岚阿游一行人正从白云宾馆门口经过，去爬鳌鱼峰，走步仙桥栈道。

这群人浩浩荡荡地在前面走，一点都没发觉大李和小张正从容地跟在他们后面。两人都背着鼓鼓的背包，里面什么都有：绳索、钢锥、手电筒、信号枪、GPS导航，还带了氧气罐和医药包。

小张一边走，一边接电话，简短几句报告了现在的位置和情况，挂上电话立刻告诉大李：“老板说潘遥和云昭也在这儿！”

大李瞪圆双眼：“他们怎么来这了？今天离阴历十五还远着呢！”

小张点头：“是啊！我也奇怪，这也太巧了！老板交待，首先还是保护晴岚，他说李萧的人会跟着潘遥。在晴岚安全的情况下，如果潘遥遇到危险，我们也可以帮忙。”

大李皱起眉头：“帮忙当然没问题，但是我可不想变成黄逸那样，这也太邪门了！要是我们两个都中了邪，以为互相是什么仇人，搞得自相残杀，那就太冤枉了！”

小张被他逗得直笑：“我去~ 你是不是老武侠片看多了？告诉你别成天看那些江湖恩怨的，被洗脑了吧！”

两人说说笑笑的一路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身黑衣的云昭出现在游客中，正独自走回白云宾馆。

云昭身后，另一个年轻人也在远远地跟着他，还注意到自己和云昭之间，有两个人也在跟踪云昭。这年轻人肤色浅黑，颊边有一道横向的伤疤。

半小时后，潘遥和云昭整装出发，背着包走出客房区。站在宾馆大堂的服务员风他们要出去，提先帮他们打开玻璃门。

潘遥只顾着跟云昭嘀咕：“……步仙桥是看日落的景点，走一个小时刚好去那看日落。等其它游客都走了，我们再走栈道。”走出大门时都没注意服务员。

可是云昭却在出门那一刻，看了服务员一眼。冷冷的一眼让[服务员]在那瞬间凝住了两秒，不知道云昭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脸上的疤痕。

[服务员]转头看向玻璃门，玻璃表面反射出他的脸。脸颊上那道刀疤怎么也好不了，怎么变化都消不掉。

黄逸回忆起受伤的时刻，想起那把刀划向自己之前，沾了潘遥的血。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让他这道伤口怎么也不能完全恢复，之后无论再怎么变化，脸上都永远留着一道“破绽”。

黄逸咬紧牙关，控制住表情，直到那两个跟踪云昭的年轻人从大厅沙发上起身，又追着两人也出了大门后。他才走出大门，随手脱掉身上服务员的制服。

……

黄昏时分，苏嘉和晴岚瘫在通往步仙桥的路边山石上，半步都走不动了。

从西海饭店出发，他们跋涉了三个小时，经飞来峰，过光明顶，再走过天海，卧石披云，人都累得要虚脱，才终于能看到步仙桥。

步仙桥是下西海大峡谷的栈道入口，也是看日落的最佳景点。他们两个像两块晒干的肉片一样贴在大石头上，一边累得气若游丝一边还在赞叹：“哇噻~ 太美了！落日也好好看……”

他们面前，碧空从头顶一直包围到脚下的山巅，人在天上云间，和仙山一起被金灿灿的光芒沐浴笼罩着，仿佛置身于金碧辉煌的天堂。

金灿灿的太阳沉下一半，金光渐渐烧成朱红，仿佛一团胭脂融入火中。天际舒展地摊开片片鹅毛轻羽般的晚霞，如黄金锦荔；包裹住夕阳的云层，浅浅泛出晶透的葡萄紫。

五色纷披的彩霞灿若图绣，艳紫鲜红，衬着瓦蓝的天空，简直要把人的灵魂都吸入那绚烂如神话般的光芒中。

苏嘉累傻了，也看呆了，一直喃喃感叹：“真美啊……真累啊……”

晴岚瘫在旁边表示同意：“是挺累的……是挺美的……我说，你在这赖着不走，是等你那个朋友？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这里？”

“因为他恐高，不会坐缆车，要走栈道下西海峡谷的话，必须经过这里。”苏嘉说着一抬头，看到了什么，连忙在大石后面躺低了一点：“而且，他已经来了。”

“来了？在哪里？”晴岚一听就来了劲，正要翻身爬起来，又被苏嘉眼明手快地按下去：“别起来！他会发现我们的！”

两人躲在石头后面不敢出声，苏嘉眼看着潘遥撑着登山杖，一步一拖地跟在云昭身后，从他们藏身的山石前经过，一路怨声载道：“为什么会这么远？为什么要走这么久？是谁说两个小时就能走到的？他怎么不走给我看看？”

云昭步伐平稳地走在前面，替潘遥在往回走的人流中开出一条道，没理会身后的抱怨。

等两人走过去了，苏嘉才把晴岚拉起来：“跟上他们！”

晴岚一扫疲态，兴致勃勃地问：“他们要去干嘛？”

“找传说中的悬钟寺。”苏嘉扔下登山杖，让晴岚也不要用那个，会发出声音。又叮嘱他：“别出声！也别走得太近，离远点儿！”

两人远远地跟着潘遥云昭，却没发觉在他们身后，还有人跟着他们。

阿游用手肘顶了顶霜翼：“他们行动了！”

霜翼嘴里还叼着棒棒糖，立刻起身张望：“真的诶！快跟上快跟上！”

这两个也悄咪咪地跟在苏嘉和晴岚身后，一路走一路小声聊着：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单独行动？还骗我们说休息一阵，要我们先回宾馆。”“我也不知道，不过看他们这样子，像是在跟踪什么人。”

“在风景区跟踪人？……那个苏嘉该不会有什么仇家吧？”“所以我们才要跟着晴岚啊！万一有危险，还可以救他一下。”

他们一路唠嗑着走远，完全没注意自己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

这两个年轻人跟在他们身后，走到步仙桥就停了下来。残阳已尽，天色已暗，山顶的气温迅速下降，步仙桥的游客几乎都走光了。

等到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山间一片寂静。两个年轻人才放下背包，一个从包里拿出一架无人机，打开电源，操控着遥控机，让无人机顺着栈道飞去。

另一个打开一个笔记本，连接了无人机拍摄的画面，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小声说：“发现目标，两人越过障碍，已经进入栈道，正沿着栈道前行。”

过了一会儿，又说：“有其它人进入栈道，似乎是游客。目前与目标保持着两百米左右的距离，没有接触。”

两个年轻人躲在巨石和古松背后的暗处，一个继续摇控，一个盯着屏幕上灰蒙蒙的画面，红外线摄像头把黑夜中的人影，都照成闪着亮光的一团。

半小时后，天已全黑，幽暗的山谷里除了几声鸟鸣，就只能听见风声，越发显得一片寂静。

操控无人机的忽然感觉裤腿被拉了拉，低头一看，他的搭档正仰着脸看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几个人……都消失了……”

“怎么可能？你不是一直盯着？”他低头一看屏幕，只见屏幕上只剩一片灰糊糊的，没有半个亮点。“他们是不是跑到前面去了？把无人机拉高一点。”

屏幕中的视野拉高了，扫瞄范围扩大了几倍，可是依然整屏一片幽暗，红外线没有感应到一丝人体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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