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邻居系列的时候,想到戴大奎。
戴大奎今年60岁,笼统地看他这一生,普普通通,平平常常,没有特别之处。但仔细扒拉,却发现些许不同。
大而化之,这个世界上,平平常常占绝大多数,而我愿意关注的,也正是普通的家长里短。
戴大奎与我家,属于同一个生产队,分住南北墩子,中间隔着一条小河,鸡犬之声相闻。
戴大奎读的是公社初中,成绩中上游,大我几岁,与我同一个班级。
考上了镇高中,这在那时的农村,很不错的了,但他放弃入学,回家务农的原因是要供养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继续读书。那时的农村那样的年纪,初中毕业是常态,读高中的不到一半。
拾掇农活之际,还捧着个书本,也不喜欢三五成群地闲聊,经常独来独往,于是,有人说他“迂” ,有人笑他傻。
到了20多岁 ,他在镇化工厂找了份临时工,农村人进镇,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
有一次,我撑船经过他家屋后,他在挖地栽树,我们谈了几句,他说起在化工厂打工的种种艰辛。
又过了几年,他父母来我家借铁锹,说大奎离开化工厂学医去了。接着摇头叹气,似乎以他为耻,认为他不知天高地厚,脑子不清不楚。
弟弟娶妻妹妹嫁人,只有戴大奎还是一个人晃荡,好高骛远,做着不切实际的事情。
对于泥腿子半路学医,不要说他父母认为“脑子痴得了”,连我都觉得难以置信。
戴大奎35岁左右,终于“学成归来”,先是在诊所打工,过了一段时间,自己开了诊所。
我休假回乡下,去小街,经过他的诊所,会与他打声招呼,见里面空空荡荡,不看好他的营生。
出人意料的是,他的营生一步一步好转。
在小街买了楼房,娶了老婆,生了女儿,诊所病人越来越多,他就手把手地教同样出水两腿泥的老婆学习扎针、吊水。
人这一辈子啊,几十截子才能过到头,磕磕绊绊再正常不过,甚至灾祸降临。他老婆带着女儿去镇上购物,被三轮车碾压,老婆撞断了一条腿,女儿一命呜呼。
我描述这件事只有几句话,对于当事人,痛苦程度胜过万箭穿心,要辗转多少时日才能消弭?
笑容又回到戴大奎脸上,在他四十五岁这一年,儿子来到人世。孩子非常活泼,经常在诊所门口跳跳蹦蹦。
口罩那几年,二嫂经常主动跟我说起戴大奎 ,戴大奎跟她家沾亲带故。
“乡镇合并之后,大奎就去镇上买了楼房,一楼开诊所,二楼租给人家开超市,三楼自家住。大奎手艺好,四乡八镇都找他看病。这几年瘟疫,大奎卖药、打针、挂水,诊所内哪天不是人挤人?听二爹说(大奎父亲),单单瘟疫放开之前那几个月,农村家家买药储备,一两千块钱不在话下,大奎特少赚了一百多万。二姑你啊,虽然依靠读书成了城里人,但跟大奎相比可就差远了,他也在城里买了几套房子,有一套离你家不远……”
二嫂这话我相信。
要问药店收益如何,就看这十多年,药店遍布大街小巷。房产蓬勃发展的时候,房产中介门店也是遍布大街小巷,现在八棍子撂不着一家。
我现在所住小区门诊室,老板跟我们很熟,她是卫校毕业,也是通过开设门诊,买别墅与商铺、送姑娘出国,她老公原来在车间打工,现在专职给她打下手。
开门诊赚钱,不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我是说说戴大奎的坚持。
出身贫寒的农村青年,敢于特立独行不落窠臼,敢于挣脱固有习惯和目光的束缚,不畏艰难与荆棘,遵照本心,锲而不舍地追逐所思所想。
也许有人要说,戴大奎还算比较幸运,毕竟成功了,假如失败,还会坚持到今天吗?
我想问,有谁知道,在到达今日的成功之前,戴大奎没有经历无数次的失败?也许跌倒一百次,那就一百零一次地爬起来。
这样的人 ,算得上生活的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