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遭人嫌弃的不仅是那粒老鼠屎,还有那锅粥。因为一些事情,我对这行也开始绝望,但是我还是想服务好我职业生涯最后一位顾客。
我把情况和顾客说了,她也没叫我带烟带酒,就叫我帮买两杯热奶茶。我拿着餐和两杯的奶茶,敲响了顾客家的门,我期待这最后的顾客是个面带微笑的漂亮女人,虽然我见过门后无数个漂亮女人,可会微笑的有几个呢?她开门了,那个胖胖的姑娘没让我失望,冲我笑了笑,我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甚至想亲一口她那肥嘟嘟的脸颊。她说她很荣幸成为我最后一个客户,要请我喝奶茶。
那一单结束后,我第一时间卸载了骑手app,并享受着那app被粉碎的画面给我带来的快感。我把她送我的那杯奶茶放进了保温箱,因为我没时间喝,我还赶赴一场聚会。
大龙的组织的聚会从来没让我失望过。两个小时前大龙在群里at了所有人,他问我们有没有要去打学院保安的,并说下班后在美食城集合。
我在美食城看到他,他正在美食城的东门坐在电动车上嚼着槟榔抽着烟。这是他思考的问题的方式,他一天到晚都在思考。作为外卖小哥当中的洪金宝,没人敢招惹这位当兵退役之后的老油条。
“我知道你会来,虽然你没有在群里回复我。”
“你的聚会我什么时候缺席过?”我又问他:“有几个人?”
“十二个人响应了我。”
“响应不代表会来。”
“可没响应的你来了,我是真他妈的欣赏你。”他拍了拍我肩膀说。
说是说聚会,但是更像是任务行动前的策划,大龙把这次任务叫做“攻学院”,目的就是收拾那群学院的混账保安。学院一直不让送外卖的骑电动车进去,走路送学院单子对于送外卖的来讲是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情,会导致一连串的超时。早上保安围攻了一个骑自行车进学校送餐的蓝衣骑手,那骑手鼻梁被他们打断。紧接着晚上保安又打了个进学校的女路人,她的丈夫随后赶到,因势单力薄,也难抵保安们的拳头。两起事件让大龙在群里发起了号召,他想以牙还牙给正义一个公道,给公道一个正义。我无声的响应了他的召唤,但不仅仅是因为愤怒,而是总要在离开这个行业之前做点什么。
陆陆续续只来了四个骑手,他们看上去很能打。马飞做过健身教练,还学过泰拳,但他是个头脑简单的孩子。一个胡子还能扎辫子的骑手同马飞一起过来,他的样子倒像个隐暴力的汉子。谭杰虎那个胖子又随后赶来,满嘴还带来了带有各类男女各种畜生的生殖器官的脏话。来的最晚的是小杜,那个看上去像个会打篮球的蔡徐坤的小年轻,小杜的出现让我们很诧异。而那些响应了号召但又没来集合的骑手,我觉得他们在路上出了车祸,可能死了。
我们六个电动车围成一圈,开始了这次所谓的策划。
“你们既然来了,到底敢不敢搞,弄点装备杀过去,要搞出了事我负责,我在学校等警察你们走就行。”大龙继续说:“我听你下你们看法。”
马飞先说:“搞!我早就看不惯那群王八蛋,上次我在学校北门报警还记得吗?我当时心想学校不让骑车进,那应该可以骑车出,我从小西门抬车进去,送完餐后打算大摇大摆从北门骑出去,结果被一群保安围住了,说要扣我箱子才能走,我说这是私人物品你们无权扣押,我说我报警,他们说警察来了会帮他们,还会扣掉我超标的车,还说学校扣了好几辆外卖车。你们觉得我能信吗?我七月份车子被个吸毒的偷了,警察还把我车找回来了给我了,他们明显就是骗人。警察和交警是不同机构的。然后我报警了,警察过来后,那群保安他妈的态度就好了,说你们跑外卖的不容易,箱子就不扣了。本来我箱子被偷了一个,这还是小呈给我的,我可不能被他们扣了。那群人真是溅,整天没事找我们麻烦。该搞!早他妈想搞了。”
“看样子马飞也气的不行啊,是的该搞还得搞,网上不是说我们是正义的黄衣军团吗?我们就应该拿出真正的正义出来,太嚣张了他们,凭什么打我们同行饿了吗,还他妈打女人,真无耻。”大龙接着马飞的话说了下去。并指向小胡子,示意他发言。
小胡子说:“首先我来到这里,是想和马飞一起并肩作战的,仅此而已。但我觉得打他们,并不能解决实际性的问题。学校不让我们进,这完全是平台和学校之间的矛盾,不应该靠各自的底层冲突去解决这些矛盾。而且打赢打输,我们送外卖更有劣势,配送难度更大。当然这是我的观点,但是你们要去,我一定奉陪。”
“好,小胡子,我知道你的格局,你的格局我也不管,我只要你一句话,搞还是不搞?”大龙问。
“你们搞我就搞,绝对奉陪。”
“搞还是不搞?”
“搞。”
“杰虎,你呢?怎么说?”大龙又问谭杰虎。
“才他妈6个人,我以为有十来个人,这有点难搞哦。”杰虎泄气的说,这时的他完全没有了来时嚣张的气焰。
“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要打就打赢,6个人胜算不大,我们不能吃亏。”
“你的意思就是不搞?”
“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不想搞嘛,说白了。”
谭杰虎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大龙先把他晾一边。转头又问小杜:“你确定能搞吗?”
“你不要小看我。”小杜说。
“我没有小看你,是你太瘦了。”
“瘦不影响抄家伙。”
“好,你牛逼。算你一个。”
我知道这次发言轮到我了,可我没什么好说的。
大龙见我不吭声只好自己讲两句:“你们知道那个女胖子骑手吗?她可以骑电动车进去,听她讲她花了1500块办了个通行证,就可以穿便衣骑进学校。你们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敲诈勒索。”
“说好听一点,叫做贿赂。”
“1500谁得了?”
“保安分了吧”
“恶心吗?”
“恶心?”
“...”
慢慢的话题变了,从策划变成了集体抱怨。我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离开他们的。我骑车去了一趟学校北门,我想在离开白沙洲之前,去见一个喜欢浅浅微笑的奶茶妹,她也许是在奶茶店兼职的学生妹,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以后也不会,事实上我想同她谈恋爱,但如果有机会同她共枕缠绵一晚我也生而无憾。可路过那家奶茶店,我并没有瞧见到她。
不能就这么走了,对,总得在离开之前做点什么。明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却总喜欢让自己瞎忙。来到三桥社区旁的堤路上,我停下车看着杨泗港大桥的夜景,想起了我是如何离开那场策划的。大龙他还是叫我讲两句,我说这是我最后一天在白沙洲,我已经解放了。大龙拍了拍大腿:“哎,我把你这事给整忘记了。”
关于“攻学院”的这事上,我知道他们都怂了,我也是。他们为了下台阶找了个理由,说不想让我在职业生涯中见到血。他们说要吃一顿为我践行,我说不必了,我要去看个姑娘。
于是我突然又想起,顾客送我的那杯奶茶。我从保温箱取出那杯奶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在寒风中遥望大桥的璀璨冷色光芒下,可我依然感受到那杯奶茶还有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