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幼儿园的时候非常不受欢迎。
不仅是在同学之间，而且老师也很明显地不喜欢我。
也不是说同学都不跟我玩——虽然大多数时候是这样——但是比较常有的情况是，今天跟我玩的“朋友”，明天会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交朋友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虽然我现在也有朋友，但是回想起来，好像都是因为聊得比较多，自然而然就变成朋友的。
我后来是这样觉得的：两个人之间要是真能成为朋友的话，一开始是不会有“要不我跟他交朋友吧”这样的想法的。也就是说，交朋友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所以，我在幼儿园时期没有朋友并不是没有原因，我太刻意了。我总想着“想跟他当朋友”这样的念头，所以最后都没有跟他们交成朋友。
记得幼儿园班外面的走廊边上，有一栏柜子，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玩具，我最喜欢的就是拼积木。
但说是“积木”，却不是木做的，是塑料，一不小心与地板或是柜子摩擦，就会发出很刺耳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我有一次交朋友就在这个地方——请大家跟我一样，认定这种暂时的、明天回来幼儿园又像是不记得了一样的行为叫交朋友，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介绍。
我第一次交朋友就是这个地方，因为不小心搞出那样的刺耳声音，有个男同学跟我聊了起来：你觉不觉得这样的声音很恶心？
我回：觉得的。
当然对话不只这么简单，我记得我们聊了蛮久一阵子，但是我当然已经忘记了具体的聊天内容。
可是之前看过一个“传闻”，说小孩子感知时间的速度会比大人慢，这就是为什么童年时期的时间过得很慢，而长大之后时间变得很快。
那时我就觉得，或许当时我们聊得也不是很久，不仅是这个男同学，跟其他人也是，可能我感知的时间有一整个下午，但是其实聊的不过是课间几分钟。这样想来，第二天他们跟我“形同陌路”就很好解释了。
2
当时的老师也很不喜欢我。
老师会喜欢把班上的学生分成“好人”跟“坏人”，而同学们很多时候，会因为老师的这个区分，而去选择朋友。
除了幼儿园的那段时间外，我没有列入过其他老师“坏人”的名单。
有时候我会一直想，是因为别人不跟我玩，我很“孤僻”，老师才觉得我是坏人，还是因为老师把我分到坏人那类，别人才不跟我玩。
其实也不只是幼儿园老师，托儿所老师也很不喜欢我，所以其实我没有朋友的历史应该从托儿所起开始追溯，从小学结束。
但是托儿所的历史实在太久远，记忆比较模糊，虽然有些是我妈跟我说的片段，我却没有办法想起当时的感受：
一次我妈接我的时候发现我的指甲被剪得很短，短到隐隐渗出一点血丝。
我妈：为什么我女儿的指甲变成这样？
老师：因为她挠别人。
我妈：就算她真的挠脸别人的脸，但是非要剪到出血的程度吗？
她说起这件事时都气呼呼的，我比较欣慰我妈比较“护短”：你这么怂，不可能主动惹事的，肯定是因为你忍无可忍，我却不知道那个老师有没有惩罚惹你的人。
想起来我托儿所还有一件尴尬的事，可能因为尴尬，一直都没有忘记。
明明老师说了可以自由活动了，我高兴地冲去了活动室，玩了半天高兴死了，因为以前从没有抢赢过别人。但是后来发现不对劲，因为只有我一个人，于是灰溜溜地回去课室。
然后老师指着我跟全班人说：你们看看，有些人上学不知道是来干嘛的。毕竟是当众批评，觉得很尴尬。
值得一提的是我没有哭。我小时候感觉比较迟钝，被剪指甲后听说也没有哭，试过妈妈踩单车带我我腿被轮子刮到流血也没有哭。感觉小时候是个弱智。
3
而上了幼儿园就不一样了，我的历史仿佛从这时候开始，因为我所能记得的事情，很多都是从这时开始的。
但是感觉方面还是不太敏感，会觉得不开心，但是也不会哭闹，也没有跟家人说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我后来跟他们说有过这样的事情时，他们都不敢相信。
虽然已经不是很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吧，但是她姓梁这一点却记得清清楚楚。
梁老师很喜欢捏我的脸，不是带着喜爱的捏，是真的很用力地捏，仿佛要把我脸上的肉捏下来的那种用力。
我明白老师也是人，有自己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她在班上当然也有好几个“得意门生”，主要是女生，长得可爱，很会说话，常常穿好看的公主裙。
而我当时，留着郭富城头，老是穿篮球服；而且一点也不可爱，皮肤有点黑，家人也老是说我是“矇猪眼（小眼睛的粤语）”，只是跟小一年的表妹在一起，能听到的也大多数别人赞她好看的声音，而对我的就似乎懒得说了，我也知道这是表示我不好看的礼貌说法。
所以，她不喜欢我，也是很自然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讨厌罢了。
一次绘画课，她下来看我们画得怎么样时，突然拿起我的画撕掉了，还问我：你知道为什么我撕掉你的画吗？
我当然不知道。她说：因为你画的西瓜不圆。
然后因为我连自己的错误都没有找到，所以叫我去墙角站着——而且要站在门后面，因为她不想看到我。
后来又一次，中午休息时，我肚子痛想要上厕所。她很大声地责骂我：不是说了在休息前要上完厕所吗？你是要烦死我是不是？憋着吧，不给你教训是不行的！
然后我憋不住，拉在裤子上了，但是我没有告诉她，怕烦死她。
好在那时候是冬天，我穿了一条很厚的棉裤子，不至于让排泄物漏出来，但是我一直躲着其他人，也不敢喝水上厕所，害怕别人闻到我努力想要掩饰的味道。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有一次上游泳课的时候，我没有带泳衣，我说我不想下水，想在旁边看着。
她以“又没有人看你”为由，强迫我全裸下水。游泳课除了我们班还有其他班的人，我就一直正面贴着墙，不敢动弹，也忘记了当天结束后我怎么上去换衣服的。
4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我恨死这个梁老师了。
我说过，如果我记得她的名字的话，每年我都会打她小人。
最滑稽的是，我们毕业那年她作为老师代表上台致辞，说到一半哽咽说不下去，下台后抱着我痛苦——当然可能因为我个子矮第一个，她贪图方便只能抱着我。不然的话就是因为她良心发现，懊悔对我做过的事情，但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原谅她。
想到幼儿园发生的这些事情，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当时活动室有很多仿真的水果、食品，以供我们过家家用。
我每一次都想去当摊主，但是我跑得太慢了，每一次去都不能当卖家。除了卖家之外，活动室四个角落还有四个“家”的摆设，很多人也会在这里，我当爸爸，你当妈妈，还有一些儿子、女儿。
而我也往往排除在外，因为我不可能当爸爸，也没有人会想我来当“妈妈”，我只能当一个在这里买一下水果、那里买一下汉堡的无聊客人。
终于在有一天，有一个男生指着路过的我跟他的“子女”说：我比较想亚河当“妈妈”，因为她比较漂亮。在此之前，没有人说过我漂亮。
虽然我已经忘记他的名字跟样子，但是这句简单的话却让我高兴了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