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代中国的出版家群体中,章锡琛和商务印书馆张元济、中华书局陆费逵,都是浙江人。从地图上看,张元济的祖籍浙江海盐,陆费逵的祖籍浙江桐乡,和章锡琛的家乡绍兴,相距不远,可以连成一个三角形。就是这个三角形区域,为近代中国文化,尤其是近代中国出版业贡献了众多的领军人物。这三位,正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张元济在这三个浙江人中,最为年长,分别长陆费逵19岁,长章锡琛22岁,既是长辈,也是同业前辈。这三位出身浙江从事出版的代表人物,在早年求学时期的经历,颇有一些相似处:
首先,三人的求学经历都非常复杂,都曾辗转多地。由于父亲任职的原因,张元济先在广东广州,后在浙江海盐接受教育;和张元济一样,陆费逵也是由于父亲游幕各地的原因,先后辗转陕西汉中、江西南昌、湖北武昌等地求学。两人求学之苦,更甚于章锡琛只是在绍兴一地奔波。
他们的求学经历辗转复杂,是时代的原因。三人均出生于清代,求学经历集中在清朝统治时期。而清代的青少年,真正读书受教育的场所,一般都在地方或私人所办的私塾里。这种私塾教学,方式灵活,时间不限,由浅入深,学习优秀者可参加科举考试,稍差些也能得到文化启蒙,获得起码的文化知识,且收费不高,很受民间欢迎。于是私塾成为民间受教育的一种主要形式,因此清代私塾发达,遍布城乡。上述三人中,张元济正是属于私塾中学习优秀者,得以参加科举考试;陆费逵和章锡琛则由于废除科举的时代原因,未能走上科举仕途,但也从私塾中得到了文化启蒙,获得了起码的文化知识,打下了一生的学业基础。
其次,三人的早年求学都是以苦读和自修为主。张元济7岁入私塾,“发愤读书,没有书房,小阁楼则是他苦读之处,不论寒暑,几册书籍,青灯孤影,伴随他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在学业方面,陆费逵曾被认为是“自己挣扎的模范”。陆费逵的求学生涯,“幼时母教五年,父教一年,师教一年半”,“一生只付过十二元的学费”,其余时间全靠自修,并且一生自学不已,由此成才。
张元济求学的时候,科举还是正途。所以张元济的自学内容,自然是四书五经和科举八股文章。和陆费逵、章锡琛一样,张元济少时家里并不富裕,一度到了母亲给人家做针线活补贴家用的地步,所以寒窗苦读是三个人在求学时共有的经历。所不同的是,陆费逵、章锡琛二人并未走向科举,张元济则由寒门学子成为天子门生,考中壬辰科会试第二甲第24名,后被授予刑部贵州司主事的职务,当了京官。
由于年龄相近,陆费逵自修的课程则和章锡琛差不多,“我自订课程每日读古文、看新书各二小时,史地各一小时,并作笔记、阅日报(先阅《字林》、《沪报》或《申报》,后阅《中外日报》)”,后又学习日文。
第三,三人进入出版业之前,都曾在教育业任职。章锡琛是18岁开始办私塾和“育德学堂”,后来弃山会师范学堂附属小学教师之职不就,而在上海加入出版业的;陆费逵则是17岁开始在南昌与友人一起,办起了小学“正蒙学堂”,自任堂长并兼教学工作,18岁则到武昌当上了私塾教师。和陆费逵、章锡琛一样,张元济进入出版业之前,也是在从事教育业,在南洋公学任职。
而这三个人后来的出版业职业经历则一再证明:从事出版业的人,如果有一段教育业的一线任职经历,更有利于他们从事出版工作,更有利于他们策划切合教育实际的图书产品。这个规律,可能在今天,仍然适用。
第四,三人均是商务印书馆的同事,只不过张一直是商务印书馆的舵手,是另外两人的上级领导,陆费逵、章锡琛则为商务印书馆的两大著名“叛将”。当然,陆费逵是主动叛逃而创办中华书局,章锡琛则是被动接受,被逼无奈而创办开明书店的。两大著名“叛将”的表现也还都不坏,中华书局、开明书店在他们的手中,很是争气,都曾经达到了和老东家、出版业老大商务印书馆并肩甚至叫板的高度。
从以上看,三位浙江出版人,他们自己早年的求学之路十分艰辛。所以,他们在亲身经历之余,都曾立志要改善当时中国教育的落后现状,“以扶助教育为己任”,好让后来人不再为读书和教育所苦。果然,后来这三位均在各自的出版事业中涉足教科书出版,而且各放异彩地为民国教育事业作出了自己的贡献。这一结果,恐怕与他们早年求学的艰辛经历不无关系。
[以上内容选自《中国出版家·章锡琛》(国家出版基金项目、“十三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章雪峰著,人民出版社2016年5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