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任分手一个月,我们转变为一种尴尬又扭曲的状态。
他发表情包,我苍白地回应着。倘若他不发,我就一遍遍点亮屏幕。直到如今仍在期待他的消息,我觉得自己真是可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已经没任何可能了。是因为道歉么?我只是想体面的告别,不让对方想起我时带着恨。可一次次被下拉的消息栏,告诉我这理由不过是嘴硬。
手机振动,我用眼睛都跟不上的速度切到对话框。期待落空,消息来自一个完全想不起来的人。
“有时间来喝一杯吧,今天最后一天营业。”
我终于想起是老严,清吧老板,他的店是我的秘密基地。
当我感到失落时,就会瞒着所有人到店里喝一杯威士忌。我对前任无话不谈,唯独这里只字不提。
人总要有点秘密。
和老严打完招呼,可能是工作日的原因,店里只有寥寥几人。
“还是白州?”老严说:“我群发的,可能晚点人会多些。”
“最后一天了,还没喝过特调呢。”我心乱如麻,却也发现老严状态很差。
“调酒师们都走了……你说吧,我试试。”
“你说,那种没有希望却还抱有幻想的感情是什么味道。”
老严沉默良久,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最后一天了,给我出难题是吧?”
瞎子都能看出老严心不在焉:糖浆加进雪克壶,倒了大半杯威士忌,冰杯把冰块撬飞在地上,摇晃的过程洒了一半。
递给我时,老严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要不我重新给你做一杯吧。”
“我先尝尝,毕竟这种感情,不该有好结果。”
浓甜灼舌,激酸灼喉,酒烈灼胃,苦涩灼心。我喝了一口再也喝不下,泪水把眼眶涨红,又跳进酒杯里。
这是我咎由自取的酒,我咎由自取的感觉。
“是那味吗?”老严声音有些没底气。
“是。”
“那不好意思了。”老严拿起我的酒,猛灌一口。
“妈的,还真是那味!我再给你做一杯?”
“好。”
新上来的酒还是原来的成分,却因没有失误而柔和许多。我小啜一口,看着老严三口喝完之前的酒,冰块掉了一地。
许是喝得太快,老严有些醉了,他拉着我絮絮叨叨的说起来。
“你知道这店为什么不开了吗?”
“不知道。”
“因为啊,我老婆跟我离婚了。我什么都没要,就要了这家店。”
“她一直很包容我,我以为这次只是说说而已,过几天她就回来了。”
老严从包里掏出离婚证,拍到我面前。
“但是我想错了,她走了,这个本本是她给我的最后一个东西。”
“我吵过,闹过;也哭过,求过。但她就是不想和我过了,她不要我了。”
“还有一个月她就过生日了,那时她会不会想我,我该怎么办啊。”
我低着头,发不出一点声音。泪水大颗大颗往杯里掉,溅起细小的酒滴飞进眼睛里,好痛。
他在说他的故事,也在说我的。
“你在听吗丫头?”
老严有些愠怒地弯下腰,看到我在哭泣。他缓缓直起身,语气平和了许多。
“我坚持了一个月,还是决定关店了。”
“店里大到家具,小到杯子,都是她亲手挑选的。现在放的唱片,是她最喜欢的专辑。”
“我站在这个店里,目光所至的一切都会将我刺穿,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疼痛。”
“爱真疼啊。”我说。
“是啊,我们从前多恩爱。相濡以沫,无话不谈。”
“可现在,我被留在这里。困在满是回忆和铁钉的漩涡里,而她开始新的生活,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没有回答,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来这里喝酒了。
“不是所有事都有答案,即使你很渴求它。”
我抬头,旁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位外国老者。银灰色长发,深海般的眼睛。
“Erlin ! 抱歉,今天有点失态。”老严打完招呼,躲到一旁擤鼻涕。老者递给我一张纸巾,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喔,小家伙。有时候让你走不出来的不是那个人,而是你自己的偏执。”
“你要知道这些都没有意义,能控制时顺其自然,不能控制就规避风险。”
“等到这件事彻底过去,你会后悔今天的眼泪毁掉了一杯好酒。”
老者说话时面向我,眼睛却在和老严对视。两个分别心碎的人,在这一刻同时得到了治愈。
夜深了,我向二人告别。老严叫住了我,给了我一个白盒子。
“这是什么?”
“礼物,就是你平时喝酒的杯子,店里顾客少,每人的都不一样。”
“我不能要,这杯子可不便宜。”
“拿着吧,不然明天就砸了。”
“不会舍不得么?”
“舍不得也没用。”
这里曾是我的秘密基地,不过现在也没有秘密了。
值得庆幸的是,直到现在,我都没再期待过前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