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广深于很多人而言,是冷冰冰的——出租屋里没有太多的生气,街头巷尾、地铁车箱也很难遇到熟悉的面庞,同样冰冷的还有人的理性。
在这里,“谋生”是人的第一需求,也许是满足基本的温饱,或许还有更高级别的追求,但人们首要的原则绝对是理性。亲情在视频的另一头,爱情在未知的来路上,至于友情,别天真了。
想讲一个故事。二房东和房客的友情。
合租5年,一线城市因为有了这样的二房东,于我而言,有了别样的人情味儿。
生活是部精彩的小说,人设从不相同。
这对夫妻只比我大两岁。据他们自己描述,他们是“同乡”,小学毕业后就一起从村里出来打工了。
文化程度的欠缺,使得能够找到的工作也相对有限:当过网吧的夜班网管,吃住都在网吧里;当过卖场的促销员,大至家具小到面包什么都卖过;我认识他们的时候,男生是房产中介,女生辞去了卖场的销售工作,在家备孕。
有时男生会找到一些帮别人打游戏练装备的赚钱机会,女生就在家里按照男生的要求对着电脑帮人练级。
他们的主要收入,据我判断应该来源于当二房东所获的差价。比如,当时(差不多也是10年前啦)从房东手里租来一套三居室大约5000块每月,三间卧室平均每间以1800的均价租出,这其中就会有差价,有些甚至会将客厅也隔成卧室单独出租。看起来这点儿差价并不多,但我所在的房客Q群里,有七十几人,草草算算,对于工薪族来说,这绝对是笔不小收入了。
他们断断续续聊给我听的经历、以及他们后来的生活方式,着实给按部就班求学、就业的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从最窘迫的时候每天都吃馒头+榨菜,到相对稳定之时给七人多人做二房东,他们的经历,大概是生活中实实在在的励志鸡汤吧。
“包租婆”常常会羡慕我每天穿着高跟鞋出入冷气足到爆的写字楼,我没有告诉她,她也有着让我佩服的与众不同的经历。
他们把简朴留给了自己,把慷慨给了朋友。
我和他们合租一套三居室。我住带独立卫生间的、面积最大的主卧,次卧租给了另外一个单身姑娘,这小两口住在最小的一间书房里。俩人睡一张1.2米的床,从不吹空调。想想自己在1.5米的床上堆满了衣服、书、零食,但凡人在空调从不闲着,有时也会疑惑自己对于“年轻就该奋斗”的践行或许有挺多偏差。
他们对待自己极其简朴,但对待房客们(或许很多已经可以算是朋友)又是另外一种态度。
我们所住的32层是顶层,有一个专属的近40平米的露天大阳台。每每到了传统节日,正月十五啊、端午啊、中秋啊,小两口会把回不了家的房客们都召集起来,在这个可以将CBD近收眼底的顶层露台上(文章最开始的那张图,便是站在这个露台上所能看到的夜景),吃烧烤、涮火锅。漂泊在外的一个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或多或少都能伴着那小火苗,找到一点点家的温馨感。所有的食材、酒水都是他们小两口准备的,所有的准备都很周到,一点儿都不含糊。
至于我,更是近水楼台。周五的下午常常会收到“包租婆”的短信:“小C,今天加班么?几点回家?我煲了烫,做了白切鸡,等你回来一起吃。”虽然我们的口味有南北之差,虽然我觉得出去吃外卖于我而言更省时间更轻松,但我更珍惜这样的机会,如此这般不是友情但却胜似友情的关系。
可以无条件信任,是再好不过的缘份。
这并不是我唯一的租房经历。在此之前,遇到过仗着人多势众扣我定金的准房东,遇到过一个澡能洗三个小时霸着洗手间不出来的的合租小伙伴,遇到过觉得空调电费分配不均来找事儿的隔壁室友。陌生人之间的无信任、不包容、一分钱的账都要算明白,在我看来再正常不过。
遇到这小两口之后,我对“陌生人”的抗拒与抵触,产生了微妙的改变。在网上搜到租房信息,急着找房的我看完房当场就签了合同。这位二房东对我说,合同先签半年,如果住着顺心就接着住,按时交房租就行。
遇到为人实在的他们,大概也是我运气好。一纸半年的合同,加上口头的续约,我和他们在一起合租了5年。直到我结婚了要搬走时,退还我五年前交的押金,互相说了很多祝福的话,一切顺利和融洽得让人难以相信。
或许因为我每天早出晚归,活动半径仅限于我自己的卧室;也或许因为他们觉得我一个人在外连个照应都没有,对我包容有佳;再或者因为能够面对面相处的时间有限,怎样都好,这五年的合租真的无比和睦。
虽然一南一北地域文化的差别特别大,虽然工作性质和工作环境使我们之间其实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但“温暖”这种东西,是没有外在限制的,甚至不过是台风来了,“包租婆”看我不在家便帮我收了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叠好放在我的门口。但在我看来,这是天大的温暖。
你们过得好,会有更多人过得好。
后来,我离开了生活了N年、熟悉它远远超过熟悉自己家乡的那座城市,他们依然留在那里。很多年过去了,我们再没有过联系。
我会默默看“包租婆”的朋友圈动态,孩子上幼儿园了、上小学了,她去健身了或者去运动了,她换工作了并且宣传她的新产品……没有点赞,有的只是心底默默的祝福,以及一种很奇妙的安心。
隐隐地希望这小两口一直都在做二房东,因为那会让很多只身一人到一线城市租房打拼的年轻人,能够感受到这又冷又硬的混凝土大楼里,也会有难能可贵的、来自房东的、如家人似友人的关怀与温暖;因为那会让很多涉世未深在陌生且铁石心肠的城市里吃过亏、上过当、遭遇过冷眼的年轻人,相信这理性到不乏自私的都市快节奏里,也会有最原始的、最单纯的相互信任与包容。
虽然那可能只是很短暂的一缕暖阳,但被它暖过的心,却会一直记得。在想起时,在讲给更多人听时,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