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

05 井深

开春后升樟被叫回队里开会。村长拿出早就准备好文件。说要传达文件精神,知晓时事动态。改造中低产田,破除恐斜,勇打直井。

对农耕水利建设重视。不完全依赖雨养,需借助人力。另对水库要加强,安全巡逻清理。希望各家各户,都积极参与进来。

水利资金年头已预拨了部分。水库其实是他自己承包的,他不方便直接出面,也找不到人来帮工。便把大家伙召集起来。


名义承包人董大力开口,他把责任推至升樟所在一队。大圣等拍桌子起来要骂。升樟突然意识到,村长目的很明确,把钱省下,活分出去。

他趁乱拿起桌上文件“文件还说,谁承包,谁治理,谁受益。”这几年水库养鱼,各户都用自家水罐。少有用到水库,董也收了费。

队员们也是高声抗议。董听到这里,心想这小子混不吝。村长也曾几次私下里示意。


当下局面,要给对方厉害。于是,抄起铁搓子,朝升樟脑袋砸去。晓春手快用炉子旁木瓣档下。众人直接扑上去,把董按在地上。

升樟拿起窗下铁锹,要铲断董的脖子。村长颤声劝他,他放下锹一拳一拳打。直到董口鼻血流。人动怒时纯粹,只一个念头。打死,打到死为止。

晓春示意队员,笑着对董说。“现在咱们能坐下谈谈不?”董捂着鼻子嘴,仰一下头。又低下说能能。革命要付出代价,这句话真实不虚。


会开完了。升樟,晓春,大圣和其他队员们走出来。

“我知道看书能明理,但有时拳头就是道理。”接着又开始商量开春所用种子。

大圣这时笑嘻嘻插话“升樟哥,我要娶媳妇了。”几个人愣在原地,随后大笑。



06 配角

问过才知道,给大圣介绍女子。曾混迹风月场,如今想过安稳日子。家里光景不如前,外传大圣呆傻,媒人便上门。

晓春似乎知道这事,不可见轻摇头。他后来和生樟说,年前就见过女子。吃穿不是农村水平,井水不喝。要矿泉水和汽水。

他们这样家庭,偶尔吃喝一次可以。天天这样负担不起。升樟没说什么。毕竟大圣愿意的事,他和晓春只是局外人。


他想起一个人来。不该移不开眼。不该梦中重现。知晓自我匮乏,他这样住在棚屋的人怎么配得上。

或许他打过招呼,只是对方完全忽视。往后日子里,女孩常现噩梦。照见他的自卑怯懦,隐忍与晦暗。

他很清楚自我处境。人一无所有时,只能祈祷不缺衣少食。若是念想太多,神明都忙不过来。


他似是没有青春的人,只旁观他人绽放。永远坐在角落里,听别人说话发言。他不渴望朋友和理解。人们无法照见彼此。

他把这些写在日记里。祖母绿胶套本,是大圣田径赛奖品。他知晓古来都是才子佳人,他不会成为主角,永远不会。

他的现实是这片黑土地,是播种生产。是日渐衰弱父亲,每日十四块吊针费。顾老头抽烟狠,整日咳嗽胸痛。


晚年顾老头和顺许多,不再公子哥模样。也不再赊账喝酒下馆子。他只是拿着烟袋,坐在门口树下。看着村子里的人来来往往。

他没劳作过,地里也没去过。生下来便由三个叔父供养。大爸二爸为他娶两妻。农忙时三爸下地。

不喜第二任妻子。初见时觉女子好看。可时间久了,便觉她束手束脚。本来要娶第三个,可大爸二爸已不在世。


他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看着老大想起年轻时自己。说来这也是报应在他身上了。他对升樟和几个女儿没什么情感。

孩子多得像猪崽。不产生价值,还要吃要喝。所以,他早早给女儿找了人家。他也知道二女儿被丈夫打。可他管不了那么多。

他只想舒坦的活着。每天吃点好的喝点好的,然后靠着被褥卷打个盹。这样一天就过去了,睁眼就是下一顿。



07 平常

多年后升樟提起,”我已辍学多年,弥留之际他仍叮嘱,不要交学费。”眼下顾老头用药维持,时日不多。

没人来看他,女儿们更是躲避,眼下只有妻子和升樟。师傅搬去了儿子那里,镇里没找到活计。农忙之余,在沙场装车,贴补家用。

大圣娶了妻。晓春升樟总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直到女子拿走所有钱财不知所踪。他们才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他俩去看大圣。大圣坐在炕沿边,低着头卷手里烟叶。

“这是骗婚,得报警。”

“她拿走了多少钱?”

“不到一万。”

晓春升樟相视,“你把地包出去了?”大圣点头。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外人没有立场责怪或评论,因为做决定的瞬间,大圣充满了期待相信。

相信女子会与他白头,期待钱的投放,能改变现状。不管以何种方式流通,他都曾心甘情愿。如此简单。

吃就是吃,玩就是玩。打架时也只是愤怒。他做不到晓春那样活泛。不开心也能笑,时时刻刻清楚,局面动机佯装。


他对女子是真心实意,她长得好看,还愿意和自己好。哪怕曾经她和多人好。但他知道若非不得已,没有女子愿意那般。

他不恨也不怨。如果她缺钱,可以早点和他说。请升樟和晓春想办法。他俩比自己聪明,总是有很多主意。

在短暂婚姻生活中,他体会到了从未有温热。哪怕有伪装,但这独份的暖意,他会永远放在心里。


每个人都在承受。生存,危机,压力,债务,迷惘,停滞,循环。但当人们根本不把,这一切当做苦难时,那苦难也就不能把人怎么样了。

按时出门,务工,回家,睡觉。平平淡淡,按部就班,不正是人们所期望的么。哪怕有无常,有拨弄。兜兜转转之后,还是会回归正轨。

哭过笑过,作罢。简单点,再简单点。百年之后,终不以人的形式存在,而是变化中的最小粒子。



08 低吟

升樟在经历一种阵痛。前置意识与滞后现实,像裂谷般将他撕成两半。奋斗到最后,或许依然被穷困折磨耗费。

玉米糁未熟透,磨得胃壁痛。不过,他还是吃完了。下午还要继续装车,不吃无力做工。他搭上外衣洗完饭盒,往阴凉处走。

梦里三爷爷来看他,从暖水瓶拿出奶油冰棍。把嵌最多葡萄干的给他。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柴油发动机作响醒来。

劳作又开始了,他想起孙悟空取经。不停推石西方人。无尽循环,持续难为。连续做工几个月,他回到村里。


赶上运动会,篮球,拔河,短跑。特等奖锄头,一等奖镰刀,二三等奖草帽袖套。大喇叭播放时兴歌曲《水手》、《星星点灯》。

“这次回来,你是想搬回村里。”升樟点点头。

“我听说陈二叔要去市里,想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我明白你的意思,眼下顾大爷情况稳定,是搬回来的好时机。”


晓春看着升樟手里包装盒,说“你放心,我会去和我二叔说。价钱能低点就低点,都是一个村里的。”

“那就多谢你了。”

“把这带回去吧,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不用这些。”

“晓春,这条路不会容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法。”

“如果我不出头,就要一辈子被欺负。再这样下去,整个队都要姓郑。”


升樟看着人群,心里说不出隔离。感到世界入口窄。感受不到大家喜悦、戏谑、玩闹。

耳边响起“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他慢走到稻田,水稻快要成熟。零工资加卖粮钱,应该够了。

他想这几年,想起师傅,想起学校。想起爸妈,也想起驰风。他坐在田埂上,望着快成熟作物。感到放松满足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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