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棠,一名正读大一的女学生,放寒假了的她和众多想勤工俭学的学生一样,也期望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寒假工赚点零花钱。
在妈妈的好朋友香阿姨的介绍下,洛棠成为了槟榔厂的一名临时工——去芯员。
槟榔厂坐落于桃林镇骆坪村,是口味王槟榔公司的一家分厂,这家分厂有一两百号普工,给槟榔挑籽儿。听阿姨说,这个厂的老板和妈妈一样,也是益阳人。和老板约定在一月十九日这天洛棠去厂里报到,但这天妈妈要去参加一个乔迁之喜,小洛棠只得按照阿姨给的地址只身一人搭车前往槟榔厂。
由于槟榔厂比较偏僻,离家很远,所以洛棠前一天晚上就在家里收拾需要换洗的贴身衣物,打算在厂里的员工宿舍住下。
冬天的早晨,窗外依旧被黑夜的薄纱笼罩着。天还没亮,洛棠就醒了,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干脆利落地从温暖的被窝中钻出洗漱,准备赶上去往乡下的早班车。
最近临湘降温的厉害,天公不作美,一连几天都是雨。
清晨,又下大雨了,无情的雨神今天似乎丝毫没有眷顾要赶早车的洛棠,滂沱大雨一时没有减轻的迹象,斜打在玻璃窗上大颗的雨滴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不一会儿就化成了一道道水痕。为了路上安全着想,妈妈嘱咐洛棠一定要等雨小点后再走,晚点都没关系!
上午九点,雨势终于小了点。无奈,六点多就爬起的洛棠只能等到九点多才出发。行李不算多,一个书包,装着衣物,一个水桶,装着拖鞋、衣架等日用品。洛棠背着书包,左手拿桶,右手撑伞,就这样出发了。
一出门,刺骨的冷气侵袭着皮肤,寒风瑟瑟,还下着雨,即使带了毛绒帽的洛棠也不禁把脖子缩到大衣领子里去。
到了站台,这会还挺多人,有老人小孩,尤以学生居多,各个提着行李在等车。“噢!今天是星期六啊,学生们都要放假回家了!”洛棠有些懊丧,如果早一天出发就好了。看到这一幕,洛棠想起了读高中放月假也和他们一样,为了回家拖着沉重的行李在这等车。她不禁感叹他们的不易。
洛棠一边等一边掏出手机看时间,真希望公交车快点来呀。
好不容易等到了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终于挤上了公交。听到“请上车”的语音提示后,洛棠赶紧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儿,人流像潮水般涌进公交车,比肩继踵。
......
将近中午。在路上奔波了大约一个小时,洛棠终于到达了骆坪槟榔厂。
推门而进,首先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停了很多辆摩托车,一看就知道是上下班的员工们的。然后是一间偌大的食堂,里面摆放了许多张工地食堂餐桌椅。
安置好行李,给家里报了声平安后,拿着香阿姨给的装有工作服的袋子,洛棠就去找陈老板。
此时陈老板系着围裙,在食堂里忙活,估计是忙着给员工们做饭。洛棠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是陈老板陈叔叔吗?我是...”与其喊陈老板,洛棠更喜欢叫陈叔叔。
“噢噢!我记得你,你是那个临时工吧!”听闻突来的清音,陈老板抬起头,往围裙上揩了揩手上的水渍,看向她,一面将围裙解开,一面招呼着她,“我没穿工作服,不好进车间。跟我来吧,我让一个阿姨带带你。”
陈老板将洛棠领到一个年轻阿姨跟前,“你教教她哈。"说完便离开了。
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女人,洛棠不知道喊阿姨还是姐姐好,干脆不喊了,年轻“阿姨”让她做什么她就照做了。
槟榔厂毕竟和食品有关,公司为了保证食品安全,对员工进出车间的穿着都有严格要求。
在“阿姨”的指导下,洛棠似懂非懂地戴好了工作帽,手套、换好了工作服、穿好了工作鞋,有些细节“阿姨”也细心地帮她整理了,当阿姨贴心地帮她把头发盘进工作帽里头的时候,洛棠心里暖暖的。
穿戴好一切后,紧接着就是对双手,全身进行全方位消毒,烘干。然后才是正式进入槟榔厂车间。
进入车间后,洛棠快速扫了一眼周围,“这车间真大啊。”她不禁心底感叹,估摸着布置这么大个厂少说也花了十几万。
车间摆放了很多张长桌,桌的两边坐着十几位工人一边娴熟地争分夺秒挑芯,一边有说有笑地和邻座唠嗑,聊家常,但她们手中的活儿一刻也没停。洛棠对她们有点佩服了,真是赚钱、聊天两不误。
员工们七嘴八舌地攀谈着,所以车间有种人声鼎沸的喧闹感。但其卫生环境着实干净,工作地方一尘不染,没有一丝脏乱和污垢,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槟榔香气。
看得出车间卫生管理的很好,时不时地还有衣服颜色穿着特别的厂管围绕车间来回走动,应该是在监督。
接着那个“阿姨”给她安排到了六号桌,手把手地教她工具应该怎么拿,手指应该怎么握以及如何用工作牌去打秤算钱。
周围的阿姨看这位姑娘稚气未脱,是个新手,也善心地传授经验,对她关爱有加。
阿姨们做起活儿来都十分干练娴熟,像是飞针走线。倒是洛棠半生不熟的手法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做了一会儿,“怎么样,做的还习惯吧?”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男中音,是陈老板。他知道洛棠外婆家是益阳的。
洛棠有些意外,也边做边用熟悉的益阳乡音回答道:“还可以,就是有点慢。”
“这没事勒,慢慢来,今天下午先体验一下。”陈老板关切道,也好意地教她怎么挑,“挑籽就像做题目一样,先把籽大的,好挑的挑出来,再去做剩下不好挑的。很简单的,没什么技术含量。”
“要得要得。”洛棠不住地点头,看他操作。
这半天下来,洛棠也熟能生巧了,渐渐轻车熟路起来。
下午不到两点,货做完了,洛棠跟着其他员工一起下班。这一天工作时长没多久,洛棠感觉还好,没感到累。
回到集体宿舍,就有很多阿姨,也有奶奶上前问洛棠,是哪里人呀,今年多大了呀,是还在读书吧,她们看宿舍来了位小姑娘,一张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镶嵌着一双清澈动人的眸子,长得眉清目秀的,看上去很清秀俊丽,新奇地询问着,还不住地夸她懂事。
洛棠也笑盈盈,不厌其详地回答她们。就这样,洛棠和宿舍里的“家人”们打成一片,阿姨奶奶们还亲切地唤她作“小美女”。
在和奶奶阿姨的寒暄中,洛棠瞬间感到自己出来打工不再孤独,仿佛全世界都是自己的亲人,既热闹又温暖。
苦战还在后头。
冬天给予的白昼很短,晚上不到六点就天黑了。
门外的雨声依然哗哗啦啦。
月上梢头。这夜,注定不平凡。
在这里,洛棠开始了很多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次,比如第一次晚上七点睡觉,第一次早上四点起床,第一次将剩饭当早餐......
第一天夜里,洛棠是被冻醒的,原因是留在宿舍里的被子太短太薄了,她打开手机一看,才凌晨两点多!
估计是天气太冷,怀里捂着的热水袋早已不暖和了,热水袋是她在槟榔厂唯一的取暖器。她摸着黑,找到充电器,顾不得寒冷,赶忙起身给热水袋充电。
等热水袋充好电后,可怜的洛棠,又快速钻回被窝,抱着热水袋,蜷曲着身体,试图找回一点温暖。
平日里睡不够觉的洛棠第一次觉得冬夜是如此漫长,因为实在太冷了,双脚冰凉,睡不热。她恨不得早点天明,去工作——车间里有暖气。
她紧闭双眼,大脑放空,想快点入睡,不希望明天工作时无精打采。
渐渐地,清晨了,但外面仍然一片漆黑,遥遥地传来鸡叫“喔——喔——”漫长的冬夜,终于要过去了。
凌晨四点,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泛起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昏暗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移了过来。
彼时,洛棠也与寝室的阿姨一齐起了床,迅速套好棉袄,拿着牙刷毛巾脸盆走向盥洗室。
厂里的厕所是那种像游乐场里并排在两侧的公共洗手间,但是这里的洗手间不仅有厕所,洗手池,还有热水器。整体看起来还挺整洁的。
洗漱完毕后,回到寝室,不到五点,奶奶阿姨们开始吃早饭了,是昨晚特意额外从食堂里舀来的米饭。奶奶看她来了,怕洛棠没吃早餐,立马抬手招呼她:“来,快来吃点饭吧!”
洛棠也不挑,拿着自己的饭盒从奶奶的电煮锅里盛了些饭,加点奶奶从家里带的豆豉,辣萝卜丝,就这样拌着吃了。
这种小型电煮锅在这里很常见,几乎人手一个,留着早上蒸东西吃。
五点多,厂外传来一阵汽鸣声。“啊!货来了!”阿姨们很机警,也很欣喜!机警的是一听这声就知道货给拖来了,欣喜的是又可以来活赚钱了。这里做事的工资是计件的,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洛棠也跟着她们,陆陆续续走向车间。换好衣帽,准备工作。
这里做事的阿姨们个个眼疾手快,虽然比不上她们的精明强干,但经过昨天的练习,今天的洛棠还是比昨天的自己好很多的,挑籽儿速度明显加快。
看着旁边阿姨的框里已经有半框挑好籽的槟榔了,弱小的洛棠看看自己框里仅三分之一的槟榔壳儿,有些叹气,她暗暗发力,抓紧速度挑籽儿。
下午两点,又是早早下班了。
此时洛棠正坐在食堂的长凳上借窗外的光亮记账,只见她的牛皮日记本上写着:一月二十日,共计42.14元。字迹秀气,姿态虚和。果然,字如其人。
“怎么样,今天挣了多少钱呀。”听这熟悉的益阳话,洛棠就知道是陈叔叔。
“四十二块多。”每次听着陈叔的乡音,洛棠都倍感亲切。每次和陈叔叔说话,她都想到了同为益阳人的姨父。她的姨父们很疼她,每次回外婆家姨父都给她买好吃的。所以她在陈叔这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好像亲人就在身边。
正如“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天色渐暗,头顶的灯光将小洛棠的影子伸张到侧壁上。
“哎呀,进步蛮快呀!手痛不?”
“痛。”洛棠眉心微蹙。昨天没做多久,没感觉。
今天她用工具刀挑籽儿从五点多挑到下午两点,此刻疼痛感遍布双手的每个神经。
“手伸来我看看。”
洛棠伸出双手,只见此时她修长素净的指头因为吸水膨胀而起皱了。这是手套浸了水有水汽导致的。
“开始做是有点疼。早上起来,没事的时候像这样手抓一抓,舒展下神经,不要总保持不动,可能就好些了。”陈叔叔边说边将自己的大手来回向内向外抓,演示给她看。
食堂是给住宿员工提供晚饭的。
食时。
洛棠去食堂添饭。“还有饭吗,叔叔?”
“有嘞,饭要吃饱的啦!”
这时候正好撞见陈老板吃饭,今天他们内部吃的是火锅。冬天火锅驱寒。
陈叔看见洛棠拿着空碗来添饭,正好赶上自个开饭,赶忙对她说:“来,还添点我这的菜不?”
眼看洛棠慌忙招手要婉拒,“来喽,没事,搞点吃。想吃什么加什么。”陈老板大方地给洛棠舀了两瓢火锅,里头有虾尾,肉片。
洛棠添完饭,还是很感激地走了。
吃过饭后,洛棠来厨房洗碗,陈叔叔还在厨房忙活,“在这里可以大方放肆点,反正都是亲戚朋友嘛!”这句话是对洛棠说的。
“好嘞,叔叔!”洛棠嘴角扬起一阵笑意。洗碗完后,洛棠迈着轻快的步伐,跳着走出去了。
吃完饭后,宿舍里。
人们都赶紧打水洗脸洗脚钻被窝去了,因为冷。
洛棠不习惯一吃完饭就睡觉,于是双手揣在热水袋里,来回踱步,既是消食,也是为了驱散寒意。
今天下午一个奶奶借了床厚实的被子给洛棠,今晚应该会好些吧。洛棠心想。
在这里她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间的无代价的关心和温暖。
巨大的黑暗汹涌而来,笼罩着静谧的骆坪村。门前的枯树,化作一只只静默的黑影,宿舍里,一个小小的灯泡,像一颗发光钻石,光芒划破了黑夜的衣裳。
此刻,洛棠也上床了。晚上安静得很,这几天不仅雨声不断,户外的鞭炮声向来也延续不断,想必是春节的前奏。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有的零零星星,细细碎碎,有的稠稠密密,轰轰烈烈,这让本来睡意稀疏的洛棠更加辗转不寐。反倒“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了,想到这,一股伤感悄然笼罩在洛棠心头,一向坚强的小洛棠不知何时,也不禁意难平了。
此时她在大脑深处游走,脑海里什么都能想到。想过年,想回家,想读书,想.....就是不知道这份寒假工还能打多久.....
当和妈妈说完厂里的情况后,妈妈怕洛棠撑不住,发来一条信息,宝贝,不想做了就回来噢。微信聊天框上,一句简单的话语,洛棠不知盯着看了好久...
洛棠终于明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两日不见,就想家了。
生活就像缚在喷气式飞机上,一下子就来到了第三天。
第三天,洛棠依然是重复着往日的工作——给槟榔去芯,像台机器一样,只是手指拥有机器不曾有过的感觉——又酸又痛。
中午,她来到厨房,和陈叔说想回家了。陈叔眼底闪过一瞬错愕,但很快回过神来,“好的,那吃完饭再走吧!"洛棠便去拿碗筷。这次的饭,是和陈叔内部人一起吃的。”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哈!”
“这腊鱼好吃!”洛棠想起了上次陈叔给的腊鱼,很有家里的味道。
”好吃就多吃点,吃完都好!”
吃饭间隙,陈叔叔向洛棠打听读大几了,在哪里读书,还说下次还可以来这打暑假工,赚点零花钱,随时来都行!
“好的,谢谢叔叔。”洛棠亲切地笑道。眉眼弯弯,像月牙。
临走前,洛棠和陈叔告别。
"路上注意安全!对了,身上有搭车的散钱吗?”
“叔叔,可以用手机付款!”
“噢噢,那要得!手机付款可以。注意安全!”陈叔叔也向洛棠挥手。
又经过了约莫一小时的公交辗转,洛棠安全到家。
晚上,是洛棠做饭。厨房里,饭做熟了,洛棠快活地张罗着,活像一个小主妇。
夜晚睡在床边,她感激香阿姨,香阿姨真是位好人...
槟榔厂里的人和事,叔叔阿姨奶奶,也在她脑海里徘徊,挥之不去...
这一切,是因为它的珍贵,它的特别,更是因为它令人难忘......